文/月明红红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和妙玉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黛玉是姑苏人,妙玉也是姑苏人。而黛玉和妙玉出身也极为相似,同是出身于读书仕宦之家,后又父母双亡。更为奇特的是,妙玉和黛玉都是自幼体弱多病,而且都因为治病,曾被和尚度过。
黛玉在三岁时遇到癞头和尚度欲化其出家,林如海和贾敏不舍,和尚说不出家的话,想要你女儿病好,就必须一辈子不能听到哭声,而且除父母之外也不见外姓亲友,方可保一世平安。而林如海夫妇确没有听那和尚的话,把她留在了外祖母家中,于是林黛玉一生多病多愁,早早就夭逝了。
妙玉的父母却迷信一些,舍不得自己女儿出家就去给女儿买替身,替身都不管用,方舍了女儿出家,女儿的病果然就好了。
再有就是她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洁癖。
当贾宝玉把北静王所赠他的圣上所赐名贵念珠一串送给林黛玉时,她却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黛玉心性之高,即使是王爷手中的名贵之物,她也不肖一顾,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臭男人的东西,有什么好,不稀罕!任性!
妙玉一生也是有洁癖、高冷,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她嫌弃被刘姥姥用过的杯子,鄙视黛玉是个"大俗人"。林语堂先生说,他是相当不喜欢妙玉的,她说妙玉是变态色情狂,妙玉确实太过讲究了,"到头来,依旧风俗肮脏违了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终陷淖泥中"。最终让强盗抢了去,掉进了真正的污浊之处。
可是曹翁却是有意请来了那个刘姥姥来污浊了这两个玉人一下。
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刘姥姥,贾府八杆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在家里穷的无有生计,这不就到了贾府来打秋风了。其实刘姥姥的出现也是和贾府空前的富贵作一对比。贾府富贵也没啥乐子,刘姥姥一来似乎是填补了些贾府的寂寞 。贾母“自然要领着刘姥姥哪都见识见识”。这见识的第一站,便是潇湘馆。刘姥姥与林黛玉,好像天生气场不和。刘姥姥刚到潇湘馆,就在湿滑的苍苔地上滑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你看,曹公成心不是,林黛玉有洁癖,宝玉脸被烫伤,敷了药,宝玉难看的样子都不敢给她看。曹公却让刘姥姥身上沾着青苔、泥水在黛玉房中乱转,还有那板儿到处乱摸。这是要给林妹妹心头添堵啊!而且是堵的厉害,让黛玉愤愤不平,直呼刘姥姥为“母蝗虫”。
贾母兴致未尽又兴师动众地带了姑娘媳妇陪刘姥姥继续逛大观园,来到栊翠庵,妙玉忙接了进去,又忙去烹茶,一路赔笑,还特地避其所恶不上六安茶,细心而体贴,让贾母满心欢喜,随手就把吃剩了用成化窑的小茶杯装的半杯茶递给了刘姥姥。这一下子妙玉殷勤的笑脸荡然无存,她命人刘姥姥用过的杯子不许收进来,后来看在贾宝玉的面子上,答应送给这个穷婆子,还特地声明,幸好是我没用过的,若是我用过的,砸了也不能给她!你看刘姥姥用过的杯子刷了洗了不就行,何必要仍了它呢?可妙玉就是有着这样的洁癖,似乎那杯子杯刘姥姥拿过,就被玷污的了不得,不肖一洗,仍了才算干净,才解恨呢!
相比妙玉的无可奈何,同样对刘姥姥不以为然的黛玉或许是又调皮又苛刻了些。“母蝗虫”的妙喻其实是对刘姥姥不劳而获的一种蔑视,有着黛玉不谙世事的清高。
为什么这二人对刘姥姥的厌恶如此明显?
刘姥姥打秋风,本是让人瞧不起,但是贾家众婆媳知她生计艰难,怎能不起恻隐之心,为什么妙玉与林黛玉就不能体谅到这一点,却又这番表现呢?
探究其因,这也与她们的身世背景有关,其实她们和刘姥姥一样,皆是大观园里的外来者。
先说妙玉,放到现在,她是一个典型的自恋而且自负的人,她惯好目中无人,她入贾府得用帖子请来,连最好脾气的李纨都厌她为人,但这种自负之后,又隐藏着一份妙玉的自卑。书中虽说她祖上是仕宦之家,但是她进大观园之前,已经父母双亡,家里未必能给她留下多少家产,黛玉也是父母具失,无一无靠 还不是一无所有地寄居外婆家中?
至于妙玉喝茶使用的点犀乔、绿玉斗之类,与其说是展示富贵,不如说要反映她特别,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妙玉的娇性似乎没人买账,招致《红楼梦》问世这么多年来人们对她的种种诟病不断。像她自以为神奇无比的梅花上的雪,公主般林黛玉都没尝来,她那些非同凡响的不俗之器,也不过是她自恋精神的具象而已。黛玉对于刘姥姥的厌恶,也有这个外来者与她的风格不一的缘故。
与妙玉不同的是:林黛玉和妙玉处境毕竟不同,虽是寄人篱下,到底还算半个主人,和刘姥姥本质上并不相似。黛玉比妙玉聪明,她的刻薄虽是小性,但妙玉矫性让你也不会厌。黛玉讨厌刘姥姥,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谁让她老人家无缘无故地非要讲什么抽柴女孩的故事呢,引得宝玉发呆生出怜香惜玉之心,让林妹妹为个莫须有的人物生气的同时,怎会不迁怒于这个莫名的刘姥姥呢?
什么是俗?什么是雅?大俗即大雅,一味追求高姿态,那便是俗了,往往高处不胜寒。只要心里干净,就会繁杂无异物了,想起来刘姥姥不可气,也不可笑,倒是觉得黛玉,妙玉的可怜,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