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26
亲爱的老小孩：
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一直流过，直到死亡，导管才空了。
亲爱的老小孩，奶奶越来越好了，不论是精神状态还是饮食状况。前两天看着奶奶状态不佳，内心是焦灼的，每天都像一根紧绷的弦，觉得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垮了。这两天奶奶好转，呆在病房里有大半放空的时间。奶奶很多时候会提及您，更多的时间也会想起您。奶奶再过两天差不多准备出院了，但身份证还押在镇上卫生院，就是之前和您一起去卫生院输液，因为您突然离开，这些证件就一直留在那里。今天表姐给我送来，我打开连同您的身份证也在里面。看到您的身份证更是忍不住想到您，另外表姐还给我看了她说卫生院拍到的您当时入院做的一个心电图大致情况，上面写着：左心房负荷过重，怀疑性心梗。还有其中一项被他们涂去了，表姐大致跟我说了一下。我自己也去百度了一下，心梗的诱因之一就是情绪激动，血压升高，心梗一个办法就是心脏支架。也就是之前我们觉得遗憾，早知道不去镇上卫生院，应该把您送到城里医院。可是心梗，心脏支架即便送到城里医院也是没有办法的。除非到昆明城里的医院，可是我知道依您的个性您是坚决不会到昆明去的，好几次生病说是把您送到城里医院，您都坚持到镇上卫生院输液。有次您看着车往城里方向走，您就怒吼让姐夫调头，因为晕车，到镇上比到城里少去一大半的路程。甚至之前我还觉得是不是那些医生弄错了，您只是一时喘不过气来，他们就宣判您的死亡。可是妈妈说在病房里当时她虽然极度镇定，一手扶着您，一手打电话通知家里所有人，但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卫生院的医生们在整个过程里也一直很努力地抢救您，最终抢救无效救护车又把你们送回家。所以即便说他们在输液前给您打了心电图，知道您高血压，甚至怀疑您心梗却没有告知家属，还是给您输了5瓶针水，可能针水注入过快都会导致您心梗爆发，许多细节之处他们确有疏忽。但是妈妈他们都说不可能还去医院找麻烦，也没意思，只能当您那么大年纪了，到时候必然离开我们，只是这必然有些突然，那悲伤我们得去漫长的岁月里吞噬。
亲爱的老小孩，他们都说人能够走到哪里都是注定的，到那一刻自然就会离开。在生死面前人真的很渺小，就您离开的那一天早晨电话里我还听到您在奶奶身旁好好的说话。平日里您会晕车，但是之后姐夫说一天您没有晕车，在车上还一直跟他说话。硬是把一个红包塞给他，要他转交给姐姐，说是搬新家的时候用那个钱买一件喜欢的家具。下车您说了一句：要是去城里的话，估计要死在路上。我不知道这些是否是预兆，但似乎一切真的就像是命运早就埋下的伏线。那天下车刚进医院您就遇到邻村一位大伯，一向热情的您就握住大伯的手，喊着他的名字，问他这些年到哪去了，好多年不见了。以致晚上那位大伯听到您离开的消息都不相信，说不可能，您中午还响当当跟他握手问好呢！跟这位大伯问好，办理了住院，输液过程中您一直一直叮嘱妈妈看好针水，说您看不清，漏针麻烦。输完液妈妈刚给您穿上鞋子，准备缓一下然后带您去吃晚饭，这时恰巧同村但是搬到镇上多年的一位大叔也陪家人来输液，听到您也在医院输液，就特地过来看看，您见到这位大叔又是热情地同他握手，并且告诉他您没有大的毛病，就是最近气有点难喘，心口有点疼。说完这三两句话，还没等大叔跟您说两句，您直指胸口，手握拳头，睡着一般就走了。您最终离开就是心梗，心梗的诱因之一就是情绪激动，血压升高，血压这些年来您和奶奶都高，那天输液前后您遇到熟人情绪自然都会激动。而这些都是没法控制的，好像命运就只是让您到这里，我们拥有您到这里也必然终结。
亲爱的老小孩，越来越觉得您人很您的名字【窦志坚】一样坚强，您的意志力真的无比坚强。在您去住院前几个夜晚您就咳嗽，气难喘，深夜里睡不着，您起身坐着，妈妈和奶奶起来陪着您。您坚持让妈妈去睡觉，您说她白天照顾你们已经很辛苦了，那几个夜晚您应该很疼吧！可您坚持说没事，气难喘您回一下就好了。不是那几个夜晚，应该说近来您越来越预料到自己身体状况了吧！从前您不论在我的作文里还是印象中都是极其和蔼可亲的，可是近两年来您的急躁，爆脾气越来越变本加厉。您一分钟都不能等，稍有一点不顺心就呼天喊地，并且您总是过了一天忘一天，每一个今天都说就今天最难受，头晕，就是昨天好受。虽然有五个女儿，可是您吃的奶粉，天麻，喝的低度酒，您都是分别认准一个人买的，换了一个人买，或者奶粉的包装换了一个颜色您就说是假的。身体有点不舒服，药才吃下去一时不见效，您就说药是假的，过期的。这一年来，您不吃其他肉，过去每隔一段时间要吃的羊肝也不吃了，就专吃鸡肉。爸爸经常在外，妈妈说到您这个月初离开的时候，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她杀了17只鸡。最多隔不上三天您就要吃，她杀鸡都杀怕了，她和奶奶吃鸡肉也吃怕了，所以每次就冻冰箱里煮给您吃。您总是边吃边忘，这边才吃着又一边念叨着好久没吃了。所以他们说到您最后离开，其实除了匆忙没有太大的遗憾，因为您喜欢的该吃的都给您吃了。而且最重要的离开于您真的是很大的解脱，您不用再痛苦了。如他们所说近一两年其实您都是在强打起精神来陪伴着我们吧！您每天都叫着头昏，您说头沉甸甸的，耳畔就像好多架飞机飞过的轰鸣，近一年来您走路都提不起脚步，每天只敢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而且都是鞋跟拖在地上，擦地走，所以您的鞋子大多鞋面完好，鞋跟却早坏了。如大哥所说您就仅存一口大气，您拼命吃一些补品，不过是想陪我们多一天都好。甚至您从前是和蔼可亲的，近来变得暴躁，不过是害怕有天您离开我们只念您的好总是沉浸在失去您的悲伤之中，所以有意暴躁让我们能够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好好的生活。他们都宽慰奶奶多想想您生前暴躁的时候，每天照顾您，稍不顺心您就冲撞她的时候，还有您究竟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疼痛只有您自己能够体会得到。所以要坦然接受您的离开，那于您是解脱。可是亲爱的老小孩，道理是这么说，道理都懂得，却依然更加希望您还在，比起接受您永远离开，更宁愿忍受您的暴躁。
亲爱的老小孩，写不完的文字，您离开20天了，两个十天，就算两个十年您依然在心间，一定会的。这个夜晚，旁边病床83岁的老爷爷就比奶奶小一岁，因为子女筹备过年回家好吃的干货，从厨房到客厅是不小心滑倒，肋骨摔裂。这几个夜晚我都在他痛苦的呻吟声中迷糊入睡，天亮他要做手术，就在这个晚上老奶奶出于担心还和脾气暴躁的儿子发生争执。其实这些晚上我看着年轻人去忙，去忙永远忙不完的工作，每天晚上就老奶奶一个人陪护，78岁的她吃力地帮老爷爷翻身，照顾老爷爷，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天亮要手术的是老爷爷，可她更加紧张和不安，一整天坐立不安，一遍一遍咨询医生护士手术前的准备。医生说凌晨12点以后不能再吃任何东西，她就在这之前一会给老爷爷冲奶粉，一会冲藕粉，一会削水果，哄孩子似的让老爷爷吃一点，说不然明天万一到下午饿得难受。因为明天有5个人手术，老爷爷排在第4，万一前面的人耽搁一下，有可能就要到下午，医生说具体的时间点他们也说不准。我听说手术者最大的94岁，我想每个手术的人此刻都在不安吧！老爷爷近乎呵斥老奶奶不要弄了，赶快睡觉，可老奶奶还是停不下来。我想就如我20天前知道您离开的那个夜晚，我是多么害怕天明，此刻老奶奶他们对于天明也是惧怕的吧！虽只是萍水相逢，我没法切身体会作为当事人老爷爷老奶奶的感受，但是不知道如何安抚他们紧张的情绪我觉得莫名的难过。这种感觉很糟糕，甚至我也跟着他们莫名的紧张和不安。
亲爱的老小孩，倘若您真是能够看得到，把您那坚强的意志力赋予我们，赋予善良朴实的人们。要勇敢的生活，要用力的思念……
您和您的名字一样，这些年来都很坚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