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是跟着奶奶住的，她家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几间平房，院子里面种着几棵樱桃树，每到樱桃成熟的季节，我就召唤小伙伴们来摘樱桃吃。奶奶家隔壁住着一对夫妻，夏天卖豆腐脑。冬天卖煮玉米，这对夫妻将其中一间小房子租了出去，入住的是一位单身父亲和他两个女儿。姐姐比我大几岁，大概14.5岁吧，叫婷婷，妹妹叫甜甜，大概有8.9岁的样子。听奶奶说，两姐妹的妈妈跟别人跑了，父亲平时就给人干点零活，开人力车（蹬三轮）为生，而且嗜酒还好赌，每次喝多了、输钱了就会拿两个孩子出气，周围邻居若听见打骂声，也会去劝一劝，可等人都走了之后，孩子被打的更狠了，大家也就不敢再管了。婷婷那时候上小学，甜甜没有上学，后来我才知道，甜甜是超生，连户口都没有，是个黑户。平时姐妹二人会跟着父亲四处拾荒，我们那时候叫“捡垃圾”。我有时候会找她们一起玩捉迷藏、跳皮筋，也去过她们家玩。一个火炕，上面有个柜子，放着被褥，一看就是很久没洗过了，黑的已经看不出来被子原来的颜色，一台黑白电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酒瓶、报纸、烟头一类的杂物，屋子里散发着发霉的味道，之后我就很少去了，也是因为对他们的父亲没什么好感。
记得有一次婷婷在家烧柴火，被木板上的带着铁锈钉子扎了脚，据说口子很深，几乎刺穿了整个脚掌，左右邻居都告诉她赶紧去打破伤风针，别感染了，但是她就是不肯去，自己把脏血挤了出来，找附近小诊所包扎了一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过。
在我印象里，从没见过她哭。不管是被打、受伤，还是面对生活的苦难，她都很坚强。记忆中，她留着着齐耳短发，皮肤黝黑，眼神倔强。她长得结实，身体很好，在学校参加短跑比赛还拿过名次。我有一次跟她比武，还没等我出手，就被撂倒了，当时觉得奇耻大辱，暗暗发誓，再不理她了。周围邻居看着两孩子可怜，有时候也会接济她们，一些不要的衣服，也会送给她们。
但是婷婷还是辍学了，小学没有毕业，他的酒鬼爸爸就不让念了。邻居轮番去劝，连学校的老师都来家访，希望能她能继续读书，那时候她的成绩很不错，同学们也纷纷捐款，可是婷婷仍然没有完成学业。有一次我在路上遇见她，问她怎么不上学了，她说家里没钱，妹妹一直都没有上过学，眼看就10岁了，家里实在供不了两个孩子了，所以她只能辍学打工，供妹妹上学。
后来我就很少在遇见她了，听说她在某个饭店当服务员，她的妹妹也终于有了户口，上了小学，再后来听闻她的妈妈在外地别人杀了。这些年，我们没有联系过，也再没有听过她的消息。至今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甜甜的一句话，她说，我以前叫楠楠，楠楠，难难，怕这个名字叫的我们家会越来越困难，就改名叫甜甜，希望生活能变得甜美。
愿她们两姐妹，这些年来一切都好，能够远离苦难，生活甜甜美美，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