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龙的一炉香，也就快烧完了。”故事结束了，我却依然捧着书，没合上书，也没有心情看看第二炉，总觉得有东西堵在胸口，像是湖底的巨石，沉重而冰冷。

“有哪些让你浑身颤抖，无法自拔，庆幸读到的好书？”三天前在知乎上看到这个问题，在排名第一的答案中，我看到了张爱玲的小说。抱着学习小说写作的目的，我找到了她的小说集，第一篇就是《沉香屑——第一炉》。

在我以往的印象中，张爱玲是民国时的奇女子，是个才女。曾在某杂志上看到有人这样说过，“对喜欢言情小说的人，张爱玲的小说是必须要读的”，于是对于言情小说一向不感冒的我自然就选择跳过了她的小说。我抱着学习的目的，翻开这第一炉沉香，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好像看过这篇小说。我在读的时候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对后面的内容发展完全没有印象。就好像看到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认得这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我记得那个平淡的开场，记得少女第一次去姑妈家的窘迫，记得丫环睇睇是怎样被赶了出去，记得那个唱诗班的卢兆麟。后面的情节，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没有一丁点印象。按照情节的展开，应该是少女和卢兆麟为了爱情和姑妈斗智斗勇的故事吧——我这么猜测着，白开水一样的故事，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读了两天。

今天晚上，趁着难得的周五晚上，明天可以睡个懒觉，我又翻开书，打算看看薇龙小美女和卢小哥是怎样和姑妈纠缠不清，来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是读着读着，我的心却越来越沉重，故事的展开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乔琪乔的闪亮出场，搪瓷老板送的手镯，还有薇龙对乔琪乔莫名其妙的爱。可能是夜越来越深，也可能是因为少女寻找着回家路时淋的那场雨，我感觉到越来越深的寒意。我多希望她没有那么冒失的淋雨，然后也不会感冒，然后就可以顺利回到上海，做一个新的人。但是，少女最终没能回家，她选择留下来。她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有着比花还美丽的玻璃球的家，她回不去了。

夜色渐深，我的心也跟着慢慢下沉，像在幽深的湖水里不断下潜，越来越冷，越来越累。“‘你让我慢慢的学呀！’，梁太太笑道：‘你该学的地方多了！试试也好。’”我看到只有面皮在动的梁太太冰冷地笑着，看到薇龙的叹息，但是却看不到她的表情，看不懂她的眼神。真想给她们一记友情破颜拳，因为那让人恶心发寒的笑，也因为那让人无法理解自甘卑微的可怜眼神。但我也只能想想，我的拳头不能解决问题，痛的也只能是我的拳头，这是文字里的人物，文字里的故事，而且我没有出拳的权利和勇气。虽然只是沉香屑的故事，但是当我看到薇龙笑着说“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时，心还是稍微的被揪了那么一下，难受的是身为读者干着急的自己。这本该是温情满满的告白佳句，但是面对着这个女孩，我只能写下两个字的评语，才能稍稍平复心情——“好傻”。

薇龙一年中唯一的快乐时光，是在除夕的湾仔街头，我却实在无法体会如此卑微的喜悦。看到那两个英国水手和那个十三四岁的瘦小女孩，我才突然直观的意识到薇龙的真实处境，我突然明白为何她结婚时司马协送的贺礼如此隆重。再后来看到薇龙遇到那群喝醉的水兵，看到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她做了目的物”，心不由得揪了起来。最后看到他们安然逃回汽车，我才松了口气，感叹作者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给个太惨的bad ending，但是心情却依旧好不起来，这个结局已经够坏了。在的汽车里，我能听到她笑着对乔琪乔说她是自愿的，也能听到她在黑暗里的哭泣。车里只剩下寒冷与黑暗。

我终于明白，这个故事我若干年前曾经读过，但是当时的我选择了遗忘。时至今日，我还是还承受不起这样绝望而卑微的爱情，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傻傻的女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只能闭上眼睛，深呼吸，才能在这寂静的夜里压制住胸中那股莫名的气流，冰凉如水，像刀子锋利，但是在那黑暗中隐隐有光亮，感动人心。我想着就是那个奇女子的奇异的能力吧，苍凉的文字，苍凉的故事，苍凉的爱情，让你看到那个时代的黑暗，感受空气中的凝重和寒冷，但是在绝望中却让读者发现那一点亮光——那就是人性深处对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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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张爱玲，让我认识这个傻傻的女孩，这个让人又是生气又是疼惜的女孩。我气愤于她的以爱为名的堕落,悲哀她对现实和物质的屈服，同时也感动于她对爱情的追求，心疼她为爱牺牲却只能偷偷在黑暗中哭泣。然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叹一声——“原来还有这样苍凉的爱情”。

张爱玲的故事讲完了，薇龙的一炉香，也就快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