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两周年,写文以祭奠之。
怀念我的父亲
引 言
整日里忙着忙不完的所谓“大事”,无意间翻阅尘封的日历,突然间感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日历飞转,我慈祥的老父亲已离开我近两年时间。寒露已过,霜降将至,天堂路远,那里是否也有人世的四季冷暖?天寒加衣,从来照顾不好自己的你,也仍然如在世时充满着盲目的乐观而自信?父亲一生酷爱下象棋,可水平一般,但四邻八村找他玩的人无其数。没有了父亲的日子里,每次回到生我养我的老屋老院,全然没有了父亲在时出一屋进一屋的热闹景象。
生生息息,这可就是人世的周转轮回?
父亲生平
说到父亲,有必要简单说一下我整个家族的搬迁史。与黄河三角洲上的所有家族一样,最早我们家族所在的村是沾化县左家庄,就位于现在的垦利黄河大桥附近。后来黄河改道行洪,整个村一分为三:一支去了汀河乡割草村;一支去了现在的垦利镇左家庄;一支去了盐窝镇左家村。我的曾祖父叫黄顺青,是利津县有名的教育家,《利津县志》里有《平民教育家黄顺青》一文。父亲出生于1942年,大致推算应该出生在盐窝后左村。解放后曾祖父负责筹建县城关完小,后又筹建利津师范,我家也相应成了城里人。祖父青州师范毕业后分配至虎滩、汀河教学,我们全家就在汀河公社割草窝村扎根。
父亲是沾化县三中(现利津二中)高3级学生,因家贫中途辍学。1961年由汀河公社割草窝村带一铺一盖单衣一身“逃荒”去付窝公社"小孤岛"谋活路。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先后当过教师、赤脚医生,自1970年至2000年在村里负责30余年。我眼前常闪过这样一个镜头,一个离开了父亲的19岁青年(当时跟着我二爷爷同住),在昏黄的油灯下光着身子一针一线缝补自己唯一的一身衣服,这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所有的追求和目标可能就是活下去。
正因为此,父亲一生工作勤恳,任劳任怨,清正廉洁,呕心沥血,平时身先士卒、以身作则。任村支部书记期间,村支部多次被评为先进党支部,使一个全乡最落后的贫困村,进入小康村行列。退下来后的十几年时间里,仍然热心村里的公益事业,打扫卫生,绿化街道,赢得了乡亲们的高度评价。
父亲热心家族事业,大事小情亲自出面与人调解,不辞辛劳。历时八年,终于修成《黄氏族谱》,其间辛苦无人不知。他对父母倾注孝心,常怀感恩,为人称道。虽然仅仅是高中肄业,但很有文采,常以诗文敬献他人,亲戚大事,朋友聚会,风格幽默,令人开怀。
怀念父亲的点点滴滴
从幼年记事起,父亲成天就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作为村里最大的“官”,基本的节奏就是开会、召集会、给别人调解事,很少有机会领着孩子们出去玩。那时村里穷,我家也是村里开会研究事的唯一场所。当然断不了喝酒,年龄小的我就躲在一边听着,当然更希望他们早点结束,自己好能捞点残汤剩饭。喝酒免不了划拳。划拳时父亲第一句便是“螃蟹一,照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的壳”。这是酒场话,要用力吼出来才是那个味道。这个“照八个”迷惑了我若干年,前几年才想明白,原来是酒话加土话,“照八个”系“爪八个”之误,但如果读成普通话的“找”就全然没有了味道。我工作以后,因为自己不喝白酒,常常把最好的酒拿回去孝敬他,他就叫上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喝一顿,然后出去吹吹牛,感觉到那是他最风光最快乐的事情。物是人非,好酒还有,可父亲已长眠,这是一种怎样的失落?
作为村里的支部书记,自己又不贪不沾,家庭条件确属一般,能把我供养成为村里的第二个本科大学生(第一个是1978年考上的),哥哥妹妹也通过上学有了份满意的工作。在吃饭都成大问题的年代,对比一下村里很多因为供养不起而辍学的同龄人,内心充满了自豪感和幸福感。
1992年春节大学开学时,因为交通不便,我要从家赶到陈庄坐去济南的车再倒车才能到学校。父亲早晨四点就骑上家里的破嘉陵,一路飞驶,路上视线不好,刹车又不灵,两人重重地摔在公路上,当时父亲腿上都是血。他拍打拍打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咱爷俩还是有福之人!”
我回家最喜欢的事就是有空陪父母说话,家长里短,漫无边际,大致是他们说他们的,我听我的,也许他们就根本没有想让我介入其中。是啊,父母都是村里的老党员,平时很知足,知道儿女们工作忙,有时候顾不上照顾他们,能跟也在慢慢变老的儿女说几句话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我更喜欢看父亲和一帮老头下棋,总体水平不高,你吹他侃,连抢带夺,老人小孩,我们谁会没有老的时候?
前面说了,父亲爱下棋,打小就手把手教他孙子下象棋,开始他让一个车,后来两人基本平手。2014年春节年甘九爷俩忙活了一晚上,第二早晨才过五点俩人又支上了局,后来听见爷俩吵了起来,我儿子说:“算我全输你全赢了呗,光耍赖皮。”我起来给他们打呵呵,到底什么情况啊?儿子气呼呼地走了。我问他爷爷,真的输了吗?父亲无奈地说,老了老了哎,真的不行了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父亲常常教育我,做人要外圆内方。作为村里单门独户,他能够在村里负责30多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常说做人要有三必须:一是必须尽孝。不孝之人不交,天地之间,孝义为大,一个连这个基本的事也做不到的人,眼里只会有自己,到关键时候他肯定伤害你。二是必须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每个人在世上都是个体,只有时时念着别人的好,你才能活着有目标、有追求。三是必须懂得知足。父亲对《不知足歌》背得滚瓜烂熟,经常以此提醒我,如果永不知足,你自己不快乐,也会让别人不快乐。
开始相信人世间有感应
2014年的初冬已经很是阴冷。在父亲出事前的一周,一个老家是外省的同事忽然问我:“我去村里怎么本地有些人家贴的蓝对子?”我说:“本地风俗,家里故去了老人,近亲属家不贴对子,远一点可以贴蓝对子。”突然间脑子飞转,回到我老家的院里,门上没有贴对子。等到老人走了,我看了看,明明对子都在啊?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暗示!接到家里父亲出事后的第一个电话我的反应就是,“父亲要走了,我们父子人世间缘份已尽!”
2014年11月9日村支部换届选举,父亲特意去理发店理了发,对和他一起搭档30多年的老伙计、现任村支部书记说,这次选举投你一票,下次可能没机会了啊?人家都说他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人在意。
11月16日下午,天下着蒙蒙细雨,他说去付窝商场买烟,路上遇到车祸,抢救三天后于11月19日(古历九月廿七)不幸去世。每每回家,站在老屋门口,我常向外张望,也许父亲就是去买烟了,说不定哪天他还就回来了!
可天地之间,物是人非,已经没有了这么多的说不定。
所有的苦难都是最好的记忆,所有的悲伤都是最好的经历。
秋风起,寒意浓,愿我们都好好珍惜当下的自己。
谨以此文祭奠我的父亲。
黄其军
作于2016年10月17日(古历九月十七 )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