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我醒了五次,均是被奶奶的吵闹声惊醒的,奶奶在另一个屋里不住地喊着妈妈的名字,有点声嘶力竭并带着点哭腔。妈妈也起床五次,可每次过去奶奶床头看她,她却又沉沉睡去。
家人们有点无奈,随着奶奶的老去,昨晚的场景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她似乎越来越不愿意在床上躺着,只要躺上去就会挣扎着想要起来。晚上如此,白天也是这样,有时她宁愿屋外的沙发上坐上一整天,困了坐着打盹儿,也不愿意上床稍微休息一会儿。
我一开始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我生病在床,躺了几个月之后才明白那是一种与整个世界的疏离感。人越老,越发惧怕这种疏离感,担心被世界遗忘。我想,奶奶一定是躺在床上的时候这种感觉最强烈。
奶奶今年八十九岁了,在十年前,她就已经不能独立行走。时光也在无时不刻地消解着她的记忆、听力、视力和表达的能力。直到现在,我站在她面前,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来,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她每天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四周。我有时候想,在她看来我是不是就是一团模糊的人影,说话就像遥远的回声。
衰老,真的会让人变成一座孤城,自己出不来,别人进不去。
当我还小的时候,奶奶就经常给我讲述她在山西的故事。她很小的时候因为饥荒逃亡山西,直到十五岁才又回到了河南。如果想知道关于那次饥荒的事,可以去看一下电影《1942》。
在她的描述中,山西是一方富饶的土地,水果鲜美,粮食充沛,她在那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童年回忆。
奶奶讲得尽兴,我也经常听得很入迷,好像她在山西的生活也成了我童年的一部分。
听得多了我便有一种想法,想着能把奶奶经历的那段时光记录下来。小时候经常有这种想法,看到有趣的人或者事总想着记录下来,幻想以后能够写成一本书。
其实那时候压根不知道写书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只是潜意识里认为只有写进书里的人或事才会变得永恒。
后来随着我不断升学,初中时去了镇里,高中去了县城,大学时去了我以前压根没想过会去的遥远地方——东北。
写书的事一直在我心底藏着,我也很想再像以前那样听一听奶奶的逃荒故事,但却常常因为身处远方没有了机会。
时光最是无情,太匆匆,对于一个游子来说,时光更是残酷。
上大学后的第二年我没有回家,直到寒假才回去。回到家后我发现奶奶已经衰老地说不出话来,更别提像往常那样喊我的名字了。
时光就像一辆火车,你以为它既长又远,可它却总是呼啸而过,只留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