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下雨了，晴了多日之后的第一场雨。像是有人一下拉上了天上的窗帘，太阳被层层乌云挡住，黑云翻滚着把雨水挤出来，不一会河渠里的水都快要溢出来。在劳作的大人纷纷用手遮着头四散奔跑，却不是往家中跑，而是跑去晒谷场——秋收完没多久，家家户户的谷子都在村前的地坪上晒着。
村子里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乱成了一锅粥。大人们在村子里奔走，女人们这个拿箩那个挑担，从家里急匆匆往晒谷场赶，也顾不上打伞——男人们和一年的收成还淋着雨呢！只有一两个手快的戴上了斗笠，小竹妈甚至还在竹筐里放上了给小竹爸的斗笠和盖谷子的塑料布。女人们脚步匆匆也不耽搁寒暄，不少女人冲着小竹妈笑:“嚯，小竹妈可真能干！”小竹妈带点儿得意地低头一笑，挑着竹筐跑得更快了。
晒谷场上人声鼎沸，男人们挥着钉耙把谷子拢到一起，早到的女人们在一边帮忙，顺便趁着旁边人家不注意将谷子拨一点到自家来。小竹家的谷晒在海娃家的旁边，海娃妈在家煮一家老小的饭忙不开，就让海娃过来帮忙，半大的孩子干起农活来倒也像模像样。这边两个老爷们带一个男娃，比起晒谷场其他地方少了许多纷争，竟透着一点齐心协力的和谐。
小竹妈一到便把竹筐里的斗笠拿出来给小竹爸戴上，跟旁边的海娃爸打了声招呼就忙活了起来。小竹爸问她:“你怎么过来了？家里饭谁煮？小竹呢？”小竹妈头也不抬:“谁知道搁哪野去了。饭在家里煮着呢，妈看着。”小竹爸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你看旁边海娃，跟小竹也差不多大，能干好多事呢！你说，要是小竹是个男娃……”
话还未了，就被旁边的海娃爸笑着打断了:“小竹爸，你就别不知足了！我看你家小竹呐，比我家海娃就强！小竹平时干的活还少了？喂鸡煮饭洗衣晒被，哪样少了她了！更别说还那么会读书！这点就比我们海娃强上一大截了！”小竹爸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女儿，喜得红光满面，嘴上却不显:“嗐，再怎么好也是个女娃，家里留不住的。”“你可别这么说，我看小竹是个孝顺孩子，往后出息了一定不会不管你们！哎，我这收完了。海娃！去给你叔帮帮忙！”
海娃依言，撂下扁担就往小竹家这边走，被小竹妈拦住了:“快回去快回去，别听你爸的，这下着大雨也没个斗笠戴着，回去不得感冒了！我们这俩大人呢，还用你个孩子帮忙？”海娃立在雨中，回头看他爸，他爸朝他招招手，说道:“你婶子不用帮就算了。哥，嫂子，那我们爷俩就先回了！”海娃爷俩走后，小竹妈和小竹爸加快了手脚，不一会便将谷子收进了竹筐。小竹妈帮着小竹爸把竹筐挑起，自己拿着一箩谷用身体护住往家走。小竹爸挑着筐道:“你也辛苦了。这小竹，下着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晓得带伞没……”
（二）
小竹在哪呢？小竹和她的朋友阿凤、丹丹和鹃儿在雨里疯跑呢！四个女孩子像四道清风在雨里穿行，沿途留下一溜笑闹声。小竹跑在最前面，头发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雨滴，脸因为太兴奋红扑扑的，一双黑眼睛里有星星在跳。四个人里就数她笑得最大声。小竹是真高兴，这场雨就是她的及时雨！
“哎，小竹，你爸真会带你去县城买书吗？”走在后面一点的丹丹问道。她是四个女孩子里最白净秀气的，文文弱弱，蹙着眉头总是一副担忧的样子，小竹总爱取笑她“林妹妹一般儿”。此时她虽是笑着，眼里却仍是担忧的样子。小竹神气地一摆手，雄赳赳气昂昂道:“那可不！我爸亲口说的，等下雨了不要出去晒谷了就带我去县城买书！”想想又补一句“随我挑！”
“小竹，你爸对你可真好！”跟小竹脾气最像玩得最好的鹃儿艳羡地说，“是呀是呀！”年纪最小的阿凤在一旁附和。丹丹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小竹觉得自己更快活了，得胜将军一般背着手昂着头说:“我爸还说要供我上大学哩！他让我跟兰儿姐姐一样，当女大学生！”四周一下静了下来，雨打在树叶上哗哗的响，阻止了小竹会让村里人惊骇的宣言向更远处传播。
接着，树林里突然爆发出女孩子的尖叫。“天呐！小竹！你要当女大学生！”“女大学生！小竹！”“读大学！小竹，你真了不起！”女孩们激动难以自制的声音混作一团，甚至盖过了哗哗的雨声。向来文静的丹丹紧紧地抓住小竹的手，一遍遍地问她:“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小竹你要上大学？我可真羡慕死你了！”小竹骄矜地一点头，丹丹的手抓得更紧了，眼里射出奇异的光，仿佛通过小竹看到了成为女大学生的自己。
一旁的鹃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咧咧地说:“小竹，你可真幸运。我爸就打算让我念完小学就回家帮忙。”“我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老说女娃读了书也没用，家里留不住！这些大人！小竹，你好好读书！给我们争口气！”阿凤颇为愤慨的嚷嚷。听到她俩的话，丹丹突然松开了小竹的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家已经给我说好人家了，再过个两三年，我就……我就嫁人了。”一句话把女孩子们吓得不轻，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有雨不知人世的烦恼，落个不停。
半晌，还是小竹先开了口:“丹丹，不能再拖几年吗？你妈那么疼你……”“就是我妈疼我才把我多留了两三年，我爸本来是想过完年就把我嫁出去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有我弟才是他亲儿子。我真羡慕你们……”丹丹的神情很平静，一双眸子却盛满了哀愁，发上沾了雨，看上去真像林妹妹。小竹没有心思打趣她，她觉得心碎，刚刚的喜悦像一场梦消失不见，她甚至为自己的喜悦感到羞愧。
女孩子们呆呆地站在雨中，她们的眼神落在了很远处，仿佛在凝视那头能把她们吞噬的名叫命运的巨兽。年纪小一点的阿凤甚至开始小声的抽泣，雨似乎感受到了女孩子们的悲伤，变得轻悄悄的了。阿凤的啜泣声让丹丹笑了，她拉过阿凤的手，轻轻的推她:“好好的你哭什么，快别哭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别耽误小竹进县城。”
丹丹一句话提醒了女孩子们，四个人又乱作了一团。阿凤怪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冲着还有点呆的小竹道:“你还不快走！错过了进县城的班车你就抱着你的海娃哥哭去吧！”小竹一下红了脸，扑过去要打阿凤，被鹃儿一把扯住，拉着往前走:“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带本小人书。”后头被丹丹牵着的阿凤也嚷嚷:“我也要！还有水果糖！”小竹不理她，扭头问丹丹要什么，丹丹抿着嘴笑一笑:“你给我带本《红楼梦》吧，成天听你说我像林妹妹，我倒要见识见识。”四个女孩子又笑成一团，闹着跑远了。雨又开始哗哗地下了。
（三）
家里静悄悄的。小竹把衣服上的水拧干，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去。果不其然，妈和奶奶都在忙活。小竹带着讨好的笑往她妈身旁一站，细声细气地叫:“妈……”“啊呀你个死丫头！吓我一跳！野哪去了淋成这样？快去火旁边坐着烤一烤。”小竹妈抬手把小竹头发上的水捋掉，推着她往灶边走，嘴里还在唠唠叨叨:“回头着凉了又得去吊针，现在药都越来越贵了，你怎么这么不省心……”
小竹不则声，规规矩矩在板凳上坐着，趁着她妈出门拿菜赶紧问奶奶:“奶奶，我爸呢？”奶奶佝偻着腰在切菜，好半天才听清:“你爸在前头呢。谷子都淋湿了，得倒出来晒家里头，不然潮了可不得了。”正说着，小竹妈进来了，听到奶奶的话，扭头对小竹说:“你爸还气着呢！也不知道你跑哪去了，忙不帮忙，野到这会才回。小心你爸揍你！”小竹撇撇嘴，嘟囔道:“我爸才不揍我呢！”说着又站起来，“刺溜”一下跑出了厨房，将小竹妈的唠叨甩在后头。
小竹爸正在前屋把谷子倒出来用木耙推平晒好。小竹蹑手蹑脚走过去，小声叫了一声:“爸。”小竹爸不理她，自顾自地干活。小竹笑得一脸讨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好半晌小竹爸才开口:“知道回来了？野哪去了？”小竹搔搔头，怪不好意思的:“我和丹丹她们几个到西头树林子里玩了会。”小竹爸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小竹松了口气，巴到她爸面前，笑不滋儿的。小猫偷腥的模样让小竹爸忍俊不禁，臭她:“又倒什么坏水呢？”小竹这下彻底放了心，挽住他爸的一只胳膊，亲亲热热地说:“爸，我们啥时候去县城啊？”小竹爸愣了一下，说:“去县城做什么？”小竹有点急了，蹦到她爸面前:“去买书啊！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了吗，天下雨了不要晒谷了就带我去县城买书！”顿了顿又道:“随我挑！”
小竹爸想了一会，才想起之前小竹考了全班第一，他一开心就许了诺。可是这会大雨来得突然，谷子都淋湿了，得赶紧摊开来，哪还有功夫去县城？小竹爸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蹙起了眉头，沉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刚在晒谷场也不见你来帮忙，这会又要去县城！没看到谷子都湿了吗？不晒好过年节下吃什么！家里最近紧巴巴的你还老想着花钱！你能看个什么正经书！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事都不懂。”
一连串的呵斥逼得小竹退了两步。爸爸生气真是太可怕了！可是明明是他自己答应了的呀！爸爸不总是教育自己要诚信吗？想到这里，小竹胆气又足了，反驳道:“早上我喂了鸡洗了衣服还看了会书才出去的！妈都同意了！再说，这是你之前答应我的，你不老说做人一定要遵守诺言吗？你怎么自己说话不算话！”
女儿的反驳让小竹爸哑口无言，他只好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了。小竹爸抄起一旁赶牛用的竹条朝女儿身上抽去，大声嚷嚷:“你还敢顶嘴了！干了点活就想着偷懒！别人家里都是小孩过去帮忙，就你娇贵！不知道野到哪去了！读书不是为了你自己吗？要什么奖励！我看你这书也不用读了！给我回家干活！”
竹条韧性十足，抽一下就是一道血痕，小竹疼得哭叫起来。妈妈和奶奶都出来了，妈妈忙去把怒发冲冠的爸爸拉开，奶奶颤颤巍巍地卷起小竹的裤脚，看着上面的伤痕直心疼:“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一会就打上了？瞧给打的……小竹乖，不哭不哭啊，奶奶给你呼呼。”小竹爸看着女儿白嫩的小腿上一道道血痕红得扎眼，也心疼起来，暗暗懊悔自己下手重了，放下竹条刚想过去，小竹又哭着说话了。
“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不会读书也不会干活！他不想要我这样的女儿，我也不想要他那样不守信用的爸爸！”女孩稚嫩尖锐的声音回响在三个大人耳里，在心里炸开了。小竹爸一下暴怒，重新抓起竹条就要扑过去；小竹妈赶紧拦住，一边劝一边训小竹:“小竹爸你别跟她置气，她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小竹！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还不快点道歉！”奶奶用身体护住小竹，抱着往后面厨房走，嘴里叨叨的:“哎呀，小竹你可不能跟你爸这么说话，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爸不是？乖，小竹最懂事了，跟奶奶去厨房，等会来给你爸道歉。”
（四）
小竹爸的鞭子最后没再落在小竹身上，小竹最后也没跟小竹爸道歉。这一天小竹家的气氛都很低沉。饭桌上小竹爸铁青着脸，小竹也是红着眼睛板着脸，小竹妈和奶奶倒不好劝这对闹别扭的父女。上午过去了，下午也过去了，去县城的班车早就走了。小竹在房里听着班车的汽笛声渐渐远去，难过又气愤，泪珠儿滚滚而下，她倒成了林妹妹了！
丹丹她们以为小竹去了县城，便没再来小竹玩，小竹听见她们的笑闹声从窗外经过，更觉得难过了。她还答应了丹丹她们给她们带小人书和水果糖呢！尤其是丹丹的《红楼梦》，丹丹就快要嫁人了，她多想再多看几本书啊！可是现在……她要怎么面对丹丹、阿凤还有鹃儿？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不守信用的爸爸！小竹不禁更加气愤，闷在房里谁也不见，任奶奶和妈妈轮流敲门也没出去吃晚饭。就让他饿死我好了！小竹气恨恨地想。
是夜。月朗星稀，晚风在竹林里舞蹈，送来一阵清凉。小竹妈叩响了小竹的门，手里端着一碗堆满了菜的饭，轻声地哄女儿:“小竹乖，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小竹禁不住妈妈的温柔和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委屈巴巴地开了房门，接过饭开始大口吃。小竹妈拍了拍女儿的头，嗔怪道:“你呀，也是个倔脾气。明儿给你爸道个歉，听见没？”小竹不吭声，只大口扒饭。小竹妈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一碗饭很快就吃完了，小竹轻手轻脚把碗筷放到厨房，正准备回房间，却听到爸妈在说话。“吃了吗？”这是爸爸的声音。“吃了。饿坏了呢。你说你也是，好端端跟她置什么气，父女俩一个臭脾气！”这是妈妈在抱怨。等了一会没声音，小竹想着应该是睡了，爸爸又开口了:“唉，是个儿子我也不这么操心了。你说她一个女孩读那么多书也不顶用，可是不让读吧又怕她受欺负。唉……”小竹听到爸爸叹气，心里一酸，气早消了大半，想起的全是爸爸平时对她的好。她真恨不得现在就进去给爸爸道歉。
又等了一会，像是妈妈睡着了，爸爸将她推醒说道:“我听说丹丹他爸已经给丹丹说好人家了，过两年就嫁，你看小竹是不是也……”妈妈“啪”打了一下爸爸，也打碎了小竹的心。爸爸要把她嫁了！小竹的心像被无数冰锥扎入深渊，恐惧爬满了全身，脑海中丹丹的脸和她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丹丹的命运就是她的命运！
小竹全身发软，逼着自己集中精神去听妈妈的话，“小竹才多大？你可别跟丹丹爸似的没良心。那是嫁吗？那就是卖！你舍得我可不舍得！”妈妈的话给小竹注入了一丝力气，丹丹的脸和她的脸分开了一点点。“嗐，看你说的，我能不给我女儿找个好婆家吗？我也舍不得啊，可是小竹她迟早是要嫁的。这孩子现在读了书了心也野了，不服管了，倒不如嫁了。家里还能宽松些，兴许咱俩还能要个儿子。”爸爸的话像是一记重拳，打得小竹无法呼吸，残酷的命运在向她狞笑。
爸妈的声音低了下去，窃窃私语了好一阵，才听到妈妈说了声:“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小竹在门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因为惊惧发出声音，一丝凉风钻过门的缝隙围着小竹绕了个圈，激得小竹一哆嗦，寒意让小竹的意识回来了一点。她不记得自己回到房间花了多大的力气，只觉得那是她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
合上房门，小竹一下被抽走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衣服早已被汗打湿，被风一吹贴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地板是冰的，后背抵着的门板也是冰的。小竹如同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她抱住自己的双肩，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
（五）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一声鸡鸣划破了黑暗，惊醒了哭太累睡过去的小竹。在地上坐了一夜，浑身都冻僵了，小竹动了动手脚，慢慢地站起来去床边穿衣服，再过一会她就要去喂鸡了。小竹木木地穿着衣服，眼睛里还有没流完的泪水。一转身看到书桌上摊开的课本，禁不住又滚下泪来。
门外突然穿来“吱扭”一声，接着是爸爸闷闷的咳嗽声。小竹像被人击了一掌似的弹起来，朝着门口冲去，贴在门上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爸爸“沙拉、沙拉”的脚步声在房子里回响，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你这么早出去干什么？”妈妈还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早点出去把事做好早点放心。”爸爸快速地回了一句，走向了后门。“哎，带了钱没？别亏了人家。”妈妈又喊住了他。爸爸这时已经拉开了后门，不耐地回复:“带了带了。”说着就走远了。
小竹听了这对话，心已完全灰了。不用说，爸妈昨晚肯定是给自己定好了人家，这会找媒人去说合了！小竹不由又羞又气，呆立在门后胡思乱想。一会想怎么去面对充满期待的朋友们；一会想不能读书了要不要去学校和同学老师道别；一会想老师能不能帮自己说服爸爸；一会又想爸妈会把自己说给谁，应该是海娃哥吧……千头万绪，纷纷扰扰，小竹只觉得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自己裹了起来，看不见出路。
小竹一早上都无精打采的，喂鸡差点把一箩谷洒了，帮忙做早饭时差点将笼屉打翻。妈妈以为她还在为前一天的事置气，也不管她，自顾自去做事了。等到吃完早饭小竹爸才回来，兴高采烈的。小竹妈问他:“成了？”小竹爸喜气洋洋的:“成了。哎，小竹呢？”小竹妈努努嘴:“房里呢，还气着呢。这孩子。”小竹爸嘿嘿一笑:“也是我理亏。得，我就给我闺女去道个歉。”
小竹爸推开小竹的门，嚯，小竹正趴在床上哭着呢！小竹爸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女儿，和声细语的:“小竹？小竹？还生爸的气呢？爸错了，行不行？快别哭了。”小竹擦擦眼泪，板着脸坐起来，离小竹爸远远的。小竹爸一点点蹭过去，献宝似的说:“猜猜爸早上去哪了？”小竹不吭声，一下一下的抽泣。小竹爸递过去一张纸，接着说:“我去你兰姐姐家了。她不刚放假回来吗？爸托她再去县里跑一趟，给你买几本书。”
小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小竹爸拿过她手里的纸帮她把眼泪擦干净，笑着说:“你兰姐姐现在出息了，脾气大着呢！爸跟她说了好一会才答应。小竹你以后可要比你兰姐姐更争气，给爸报仇。”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整间房，小竹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搂住爸爸大叫:“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真的真的，你兰姐姐让你等会就过去找她，看你要买什么书。先说好，可不许买玩书。”爸爸被女儿晃得直摇，笑呵呵地叮嘱。
“行！行！”小竹乐得直转悠，冷不丁看到爸爸的裤脚还沾着露水，湿哒哒的。不由羞愧起来，扭捏道:“爸，昨天是我不好，对不起。”小竹爸没想到小竹会这么说，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说:“没事，是爸不对。爸答应了你没做到。你要好好跟你兰姐姐学，考上好大学，听见没？爸相信小竹以后出息了也不会不管爸爸的，对不对？”小竹鼻子一酸，使劲点头。小竹爸刮刮她鼻头，笑她:“爱哭鬼！快去找你兰姐姐吧。”“嗯！”小竹嘿嘿一笑，一蹦一跳的出门了。
门外阳光灿烂，又是一个晒谷的好日子。大人们挑箩担担去晒谷场抢占好位置，金灿灿的谷子起起伏伏在路上流动，村里到处都是丰收的喜悦。小竹深深地吸一口气，稻香清甜，远处雀儿盘旋，小竹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一切都很好，她的命运，到底跟丹丹的一不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