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晚年有一首诗叫《江南逢李龟年》,四句话很好记: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格非老师曾在香港读书会的一次讲座中在谈到文学与经验的关系时对这首诗有一个解读,而我在这里将要表达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个很肤浅的人,前几天在读海明威的小说集《乞力马扎罗的雪》的时候,脑子里忽然蹦出杜甫的这首诗(这倒是有点切合格非老师所讲的文学与经验的关系),想来自己阅读海明威的过程还真有点《江南逢李龟年》的味道。我就是这么肤浅的意淫的:“岐王宅里寻常见”——我最早在高中时买过译林英文版的《老人与海》,翻过好多次但从没看完过,也算是“寻常见”了;“崔九堂前几度闻”——此后很多时间我虽然没有再看过海明威的任何作品,但我在读罗伯特·卡帕的《失焦》、林达的《西班牙旅行笔记》和两位记者合著的《巴黎烧了吗》时,总会时不时撞见“海明威”几个大字,姑且算是“几度闻”吧;最后两句话就更好解释,“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正在这江南(而汉口实际上在长江北岸)该死的六七月份里,我买来《乞力马扎罗的雪》一书与你重逢。这几件事情虽然是生拉硬拽,但倒还算不上狗屁不通,你要是能觉得还真有那么点巧合和诗意,那谢谢你。
言归正传,让我们来猜猜海明威的星座好吗?一般人我愿意给他10次机会,我保证如果你稍微有点脑子的话肯定猜不出来。看出来我对你多好了吧。
巨蟹座!
这不科学!
有谁会想到你旁别那个整天说话温柔、恋家,有时还会哭哭哒哒的自称巨蟹座的男孩会有天会拿出一把大口径猎枪照着自己的脑袋轰一炮?太男人了不是吗?可是孩子,这就是人生啊。
就像有谁会想到那个写“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家伙会在山海关卧轨。没错,阿忆曾在一篇《我的生死北大》里写他最后一次看到海子的时候,海子曾指着一块灰色的破布告诉他那是太阳,阿忆说我知道他那时已经疯了。可他到底是条汉子啊。我在看海明威的时候想到海子,很显然他的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此后文化人(不应该用知识分子)抛弃了一些东西 ,选择了另一些东西,此后他们都选择了不死,但也立即丧失了存在的价值,不死换来的不是不朽,而是一戳即破的虚伪。
我实在想不起来海子自杀之后还听说过哪些才华横溢的作家死于贫困潦倒,更从没有在报纸上看过某作家因思想的枯竭而了此余生。有的只是迎合社会迎合读者的畅销书作家、报国恩的代言人,我真遗憾山海关的那列火车没有把你们带走。可这就是我们当下的社会啊,先生们。
“But man is not made for defeat,” he said. “A man can be destrotyed but not defeated.”
你也许可以说,我们处于和平的盛世年代,没有经历过战争,战争时期人命的坚强人命的低贱我们是体会不到的。的确,海明威经历了西班牙内战的洗礼,参与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甚至是巴黎解放时第一个进城的美国记者,枪淋弹雨,早已练就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但你也许不知道的是,在子弹不长眼的战场上,罗伯特·卡帕不知道有多少次吓得把大便直接拉在自己的内裤里。喜爱冒险并不是所有人都的特点,但真正面对巨大苦难的状态下我们需要一个良好的品格。
一九二七年,芥川龙之介以三十五岁的英年自杀身死。川端康成曾在《临终的眼》里写到:“不论怎样厌世,自杀总归是不悟道的表现。不论德行如何高洁,自杀者距大圣之境,终究是遥远的。”“我对芥川以及战后太宰治辈的自杀,既不赞美,也不同情。但是,有位友人,日本先锋派画家之一,也是年纪轻轻便死去了,他也是很久以来就想要自杀的。他常说,没有比死更高的艺术,死即是生,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上文这段话是川端康成在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时的演讲,两年后三岛由纪夫自杀,再过两年,川端康成被人发现用煤气在自己的工作室自杀身亡。以上的几个日本作家,无一例外的选择自杀,缘由不尽相同,但我觉得作家与作家之间毕竟有许多部分是相同的。拿海明威来说,有说是疾病的折磨,有说是FBI的秘密监控使他背负精神压力,也有说是作家晚年才华枯竭,不甘江郎才尽的羞耻。这些原因在我看来都不重要,至少他把英雄、强者已经写在了书里,我们都愿意相信他就是英雄的化身。现在英雄自杀了,一个时代结束了。
今天早上,看到林少华老师的一篇文章,题目是《苟且:这个可怕的社会病症》,文章里说:“ 总之,官员不像官员,教师不像教师,医生不像医生……没有敬业精神,甚至没有起码的职业操守和严肃性。应付了事,得过且过,能推就推,能躲就躲,能捞就捞——不讳地说,苟且之风已经成了一种社会病症,即使不能说病入膏肓,也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 林少华老师的“苟且”两字算是相当到位了。我在这里苟且写下这篇文章,本意是想谈《乞力马扎罗的雪》读后感(里面确实有几篇文章值得一说),不想又跑题了。写到这里觉得前面“山海关火车”那句到底是过分了些,如果读完后觉得本人无非是想看一两个作家出来死给我们看,那您就太曲解本人的意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