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蓝,你可知罪。”宝座上的男子一身金黄龙袍,坐于高位之上,俯视着跪落殿前,腰杆笔直的将军。
“微臣不知所犯何罪。”
“好一个不知所犯何罪!”高座之上的帝王冷笑一声“据朕所知苏老将军膝下,并没有儿子,只有一女,名唤若兰;不知苏小将军,你~是从何而来。”
“你……”苏若兰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端坐高位的男子,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此人一样。
“将军苏蓝,身为女子混入军营,罪犯欺君,即日起压入大牢,等候发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苏若兰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帝王,也是这般狭隘之人。
大殿之上,她被褪去一身将军战袍;也剥去了她这一生的荣耀。
地牢里苏若兰席地而坐,回忆着这八年来的疆场生涯,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驰骋疆场,杀敌无数的将军。
当初西周进犯,皇上钦点父亲奔赴战场带兵杀敌;可父亲年迈,还有一身旧疾,早已不适合再上战场;可皇命不可违,她只好褪去一身女儿红妆,自请上战场代父杀敌。
她守住了叶城,收复了华城、安城、费城等被掠去的十余座城池。如今西周已降,她本想辞官归乡,却不料,还未等她开口,便以欺君之名被压入了大牢。
她讽刺一笑,还是高估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对她的感情。
牢门被打开,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着她“若兰,你可有悔。”
悔吗?她不知,但是若重新来过,她依然还是会这么选的,所以也不存在是否后悔不是。
她嘴角弯起讥讽的弧度道:“不悔。”
“好,好一个不悔。”他压下即将翻涌的怒火道:“德顺,宣旨。”
“苏衡将军之女苏若兰,以女儿之身混入军营,上、罪犯欺君,下、愚弄百姓;孤念其杀敌有功,特赐毒酒一杯,留其全尸,钦此。”
说完侧身,便有人端来毒酒一杯。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有悔?”年轻的帝王紧紧盯着她,像是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不悔。”她说完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昏迷前她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无奈的低叹“你怎么就是这么倔。”
风帘动,碎影舞斜阳。她在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睁开眼睛。
“醒了。”
待看清说话之人身份,苏若兰讽刺一笑:“皇上玩的好一手移花接木之术,不知皇上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男子冷冷一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苏若兰,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呢!嗯?”
“若兰不知。”
“不知,好一个不知,苏若兰,你没有心。”男子说到此处闭上双眼,再睁开,目光冷冽的看着她“当初我求你,不要去叶城,可是你怎么说的。”
“莫璃,父亲年事已高,我不能让他再去白白送了性命。”女子声音决绝,不留余地。
“可你是女子,怎可上战场杀敌。”
“皇上已同意我女扮男装,代父杀敌。”女子说完转身正欲离去。
“你别去,战场杀敌,刀剑无眼,我怕你……你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我去请示父皇,我替你父亲去,你等我。”
苏若兰伸手拉住正欲离去的莫璃道:“你别去,你……你是罪妃之子,皇上不会同意你去带兵打仗的,就算是现在兵临城下,他也不会愿意。”
“你什么意思?”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弃我出身低微,不是皇后之子,没有莫承轩身份高贵,配不上你这将军府的大小姐,是不是!”
“你误……”话未说完,她话锋一转道:“是。”
“不……你在骗我,对不对?”男子使劲的攥着她的手腕,苏若兰痛呼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挣开他的钳制,目光冷冽的道:“其实我与太子殿下早已互生情愫,我这次去也是不想他的江山紊乱。”
“你骗我。”他怒吼。
“不信你可以去问太子。”说完她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腥甜的回忆,使他双眼赤红,他双手用力在她的下巴处捏出一道红痕“你知道吗,自你走后我步步为营,终于取得了老东西的信任,成功离间了他和莫承轩的父子关系,阿兰,你看我这都是为了你。”
“你不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现在你那里也去不了,除了当我的女人,你别无选择。”说着俯身亲吻上他朝思暮想了近十年的唇。
自那以后苏若兰便被软禁在了这深宫之中,没有出头之日;时光在不经意中慢慢流转,一只开的正艳的桃花探进墙头。她伸手轻轻抚过那开的正艳丽的花瓣。
“你若喜欢,摘了插在花瓶里养着便是。”莫璃说完欲伸手将花枝摘下。
“不用了,娇花本就应该立于枝头,又何苦折了这花枝,让它在最该盛放的时间里凋零。”
莫璃欲摘花的手顿住,回头看着眼前女子,已失去了曾经自信、洒脱、鲜活、不羁的模样。经常看她一人,立于院中看那孤雁高飞,日暮斜阳。
可是他不想放手,他等了近十年,好不容易她已属于他,他怎能放手让她独自高飞;若有地狱,就让他们一起沉沦吧。
莫璃收回思绪,看着眼前女子眉间那一抹化不去的轻愁,伸手抚过她眉眼间的折痕“恨我吗?你一定是恨我的。”
苏若兰抬头看着眼前男子,时光的剑刃把他雕琢成冷酷的帝王模样。还记得初见时他只是一个冷宫里不受宠的皇子。
那天她随父亲参加宫宴,她一孩子自然是在那大殿里坐不住的。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溜出殿门。
几近无聊的在宫里转了几圈,没注意却把自己绕晕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早已不知道绕到了哪里。
“你这不要脸的小杂碎,让你偷东西。”远处传来宫人的谩骂声,还夹杂着拳打脚踢的声音。她走过去,看到几个宫人围着一个瘦弱的男孩不停的踢打着,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她当时虽然年纪小,毕竟从小跟随父亲习武,功夫还是有一些的;她把打人的小太监一脚一个踢翻在地。
“是谁?居然敢踢老子。”小太监还未看清来人,便到处嚷嚷。
“你跟谁老子。”她双手叉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那骂人的太监。
太监也是在宫里成了精的人,看她一身穿戴不凡,便知她即便不是公主就是哪位大家小姐,自是不敢再随意放肆。
“原来是苏将军府上的大小姐,奴才见过苏小姐。”
“你们为何打他。”
“他天天去御膳房偷东西,平常也就罢了,今天居然把皇后娘娘的燕窝给打翻了,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她走过去,看到男孩已经昏迷,身上被打的满是青紫瘀痕,脸上、头上都有伤痕。
“就算是这样,你们也有些过了,你们再打下去,他都要死了。”她说着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男孩,她得带他找大夫。
“带路,去太医院。”
小太监看了看她怀里的男孩,低头道:“诺。”
到了太医院她也没有急着离去,看的出来,男孩地位不高,她怕她一走他又被人欺负,于是趴在床头,不知不觉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男孩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丝怯弱、迷茫、忐忑,还有一丝藏在眼底怕人看出的羞涩。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笑,好像一缕阳光照进他的心底。
“我……”男孩正要回答,却被一陈急促的声音抢了先。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苏将军找您都快找疯了。”
她看清来人是皇后身边的翠嬷嬷,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道:“翠嬷嬷,不好意思哈,我是看见有人欺负这个男孩,出手帮了他一下,这才忘了时间的。”
翠嬷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九皇子。”
“什么九皇子?他么?”她看着床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孩心想,皇子不都是像太子莫承轩那样如众星捧月,被众人拥趸吗?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落魄。
“苏小姐,这您就不要管了,老身会禀明皇上的。”
“好吧,我去跟他道个别。”说着她回头走到病床前道:“我先走了,我爹爹找不到我会着急的。”说着摘下脖子上的玉佩递到男孩手里“这个送给你,以后我有空会来看你的呦。”
说完也不等男孩答话就转身跑出门外,男孩握着手中的玉佩,上面还残留女孩身上的体温,这是他在这个冰冷的皇宫,感受到的人间第一缕温暖。
后来苏若兰才知道,那个男孩真的是九皇子莫璃,从小出生在冷宫,从没见过自己父皇一眼,八岁后母妃去世,从此宫人对这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子更加怠慢,不给东西吃是常事,他只有饿的受不了了才会去御膳房偷一些东西裹腹,每次都会被人发现毒打一顿。
那次之后,皇上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看不得自己孩子如此可怜而起了一些怜悯之心,居然同意莫璃搬出冷宫,虽然还是比不得其它皇子,但是总不会再三餐不济,需要自己偷跑到御膳房偷东西吃。
时间慢悠悠的过着,转眼二十年已经过去,谁能想到当初被人打的奄奄一息的少年,居然变成了今日浑身冷冽的帝王。
“莫璃,其实我不恨你,我永远记得初见你时那如弱兽般的眼神,于苦难之中挣扎而不得脱身。”
“那你为何还会郁郁不得欢。”
她抬眼看他,眼睛里的光影,随着树影摇曳忽明忽暗:“因为没有人愿意被囚禁在一方天地;就像天边飞来的一只孤鹰,即使再孤独,它也想高傲的飞着,而不是变成别人掌中的鸟雀。”
她回头看着越过墙头的那支桃花,在风里越加妖艳“我不恨你,却无法接受你对我做的一切;我知你不可能放手,所以就这样吧;不必纠结我是否对你有恨,也不用管我是否开心,因为这都不会改变什么。”说完越过他独自离去,徒留男子一人看着那一只傲立寒风中的夭桃,独自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