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
青江两岸,薄雾冥冥,远山秀丽如画,碧水奔流不息,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生机。
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
漫漫长夜已经过去,晓日方悬,黎明来临了。
胭脂一行出了青丘的主帅大帐,走了几步,她回身望了望站在大帐门口的众人,忽然微笑着,对着墨渊身侧的白银色战甲的白浅,扬了声道:“司音,这是你我第二次在战场上相见。凡间俗语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战场上相见!”
“好,公主殿下!”白浅爽快地答道。
这互相的称呼,仿若让这两个美丽的女子又回到了七万年前。
那时,“他”化作男儿身,口吐莲花,让她对“他”一见倾心,久久念念不忘。
那时,她为一族公主,美貌深情,不惜违抗父命,也要助“他”自由。
七万年后,她们在凡间再相遇,同样经历过世事沧桑的两个女子,回忆往昔,一笑释怀。
而今,这两个天骄一般的女子,却是都已肩负起了各自一族的命运。
此刻,战旗翻飞,晨光明耀。
“子阑,我和应儿在翼界等你!”胭脂又转向子阑说道。她一双美丽的明眸之中,满含深情和信赖。
子阑上前一步,将随身的一柄短刀递与胭脂,叮嘱道:“拿着,七日后我便去。你们回去小心些。”
“嗯。那我走了。”胭脂望着子阑,有些不舍地告辞。
随后她转过身去,对身侧的擎烙和擎瑞道:“走吧。”
眼看走出青丘的大营了,擎烙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大长公主,您保重!”
还未待胭脂反应,擎烙毅然决然地转身向主帅大帐急速奔去。
“擎烙!你干什么?!”胭脂惊道,“擎瑞,拦住他!”
“是!”擎瑞应了一声,立即去追。
“哈哈哈……”只听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伴随着擎烙魔鬼般的笑声,胭脂等人都看见了一个让他们惊惧的、浓重漆黑的、龙卷风一般的漩涡,骤然在青丘的主帅大帐前升了起来,并且极速席卷着大帐和周边的营帐。
大帐门口的青丘帅将们,以及周围营帐中连片的青丘和天兵的兵士们,在各种惊呼和挣扎中被纷纷卷入了黑色漩涡。
“不好!是巫心幻境!”胭脂急忙向漩涡中心下方的青丘主帅大帐跑去。
她跑了两步,却被一旁的擎瑞牢牢抱住了:“大长公主,不可!君上还在等您!”
“来不及了!放开我!”胭脂用力挣脱着擎瑞的双臂,想要冲上前去。
在这一拦一冲之间,黑色漩涡已经变了方向,不再横向扫荡,而是向高空飞升而起,在穿越云层之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状的半球形状,而后渐渐下落,落在了青丘大营外的青江江畔,静静地没有了变化。
骤然而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胭脂回过神来,猛然转头看向刚才擎烙奔跑的方向,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在她疑心擎烙也被吞入了巫心幻境之时,只听一声疯魔般的笑声,擎烙慢慢从一个营帐后面闪身出来,边摇头边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巫心幻境!大长公主,反正我们败也败了,谈也谈了,辱也辱了,这个就当我擎烙临死前送他们青丘的一个礼物吧!”
“擎烙!你疯了!那些是我们战败应该付出的代价!青丘并没有让我翼族接受屈辱的条件!你这是要让我翼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胭脂小脸通红,激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公主殿下已失了平静。
擎烙却耸了耸肩,摊开了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大长公主,您不要激动!当年臣给老翼君献过一个男仆,老翼君一高兴便作了一个幻境术筒赐给了臣。这巫心幻境不过是个有趣的游戏罢了!青丘不是也擅长使用迷魂术吗?就让他们玩玩吧!这幻境有三天的时间,他们大多是上神,这时间足够他们走出来了。若到了时间还走不出来,那就是他们无能,如此怎么还配接受我们的赔偿呢?!哈哈……”
巫心幻境,是老翼君擎苍所创的一种迷术,能够引出人内心深处的渴望和痛苦,让人产生由心而发的幻觉。
擎苍独爱男宠,为了考验男宠们对他的忠诚和真心,创了这迷术。
每每无聊至极之时,擎苍便对着男宠们施法用此术,自己立于幻境之外,看着男宠们在幻境中产生各种幻想,承受各种迷惑和煎熬。
擎烙认为,在幻境中坚持最久的男宠,便是对他最真心的。所以,每次最后走出幻境的那个男宠,擎烙都会对其大加赏赐,宠爱有加。
“擎烙,这巫心幻境对我翼族来说,的确就是个游戏。”胭脂望着那巨大的幻境,双目有些失神,喃喃道,“你也许不知道,这法术若是用于外族的话,三日之后,若没有人能够走出幻境,他们就会在幻境灭失之时,与幻境一起死去。”
胭脂捂住心口,强忍着无法忽视的锥心之痛。她的子阑,也被吞入了幻境……
这话顿时惊住了擎烙和擎瑞。
擎烙没想到会有此严重的后果,倘若真如此,那……
擎瑞深知这后果意味着什么,他皱了眉头,摇头问道:“大长公主,他们是上神!不可能走不出来吧?”
“我也不知道。我也并没有见识过这术法。父君以前施法用此术时,都是用在寝宫中那些仙力低微的男仆身上。从未用到过上神的身上。所以三日后会出现何局面,我也不能预计……”
“真的?那不是正好?”擎烙两眼放光,接近癫狂地兴奋道,“他们可都是青丘和天族的最高将领!若他们都在幻境死去,这大战,岂不是最后赢的是我翼族?!哈哈哈……苍天有眼!我翼族振兴之时到来了!老翼君,您神魂有知,臣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啊!呜呜呜……”
擎烙说着说着,竟然跪倒在地,捂住脸,痛哭流涕起来。
“你做梦!”一声冷酷的年轻男子的怒声自他们身后响起。
胭脂等人转头一看,只见白真和折颜,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白发老者,匆匆而来,三人眉眼之间尽是愤怒和焦灼。
“你、你是何人?”擎烙并未直接和白真照过面,疑惑地发问道。
白真没有答话,而是抬手施法一下撂倒了擎烙,且将他定了身,然后冷声道:“来人!给我拿青丘关山兽的笼子来!给我将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关起来!”
白真转向胭脂,声音里是极其克制的怒气:“我不管此人在你翼族多么重要,之前不杀他,是我青丘和谈的诚意。但是,他既然自己找死,那我白真就成全他。你们翼族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此人,我必要他死的很难看!”
“你是白真?!”擎烙歪斜着身子伏在地上,瞪大了双眼叫道,“你、你不是中了幽狡族的冥毒吗?怎么你竟然无事?!”
白真身侧的折颜沉默地一挥手,便封死了擎烙的声脉。擎烙看似在动嘴说话,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战败一方的主帅,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被胜利一方公开处决。这,对于战败一方来说,是极大的耻辱!这是比认输赔偿更让败者难以接受的事情。可是,事已至此,他们翼族还有别的选择吗?!
胭脂想了想,抬手作揖,平静道:“白真上神,擎烙之错,我翼族无可辩解。只是胭脂与擎烙的妹妹交情甚好,所以胭脂请求上神允准,擎烙死后,请容他妹妹擎玥给他收尸。”
“他妹妹?他也配有妹妹?!”白真冷哼了一声,“若我妹妹能够毫发无伤地从你们这什么鬼幻境中走出来,我便给你们个他的全尸。但若我妹妹有半点差池,我便让他神魂俱灭,身形粉碎,永世堕入轮回!”
说着白真呛咳了几声,手捂胸口,前胸处剧烈起伏起来。
“真真!”折颜慌忙扶住了白真,“你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
“他无事。只是当时那毒潜入心脉后方才发作,现在余毒方清,最忌讳轻易动怒、情绪激动。你看好他,否则心脉受损,丫头回来又要怪我。”琉璃药师无奈告诫折颜道。
折颜想起那冥毒发作之时白真濒死又生的凶险情景,心又揪了起来,连忙好言好语地劝慰道:“真真,你先平静下来,听药师的话……”
“我家人都陷在这什么鬼幻境里,你让我如何平静?!”白真的俊脸上仍然带着伤愈后的那种苍白,此刻却因着怒气泛出了微红色。
“敢问这位……”琉璃药师看着胭脂,却在称呼上顿住了话。
“在下胭脂。是翼族女君离应的姑母。”胭脂谦恭道。
胭脂虽不确定眼前这位白发长者的身份,却也通过刚才他们的对话能够猜测到这老者身份一定不凡,因为就连悠闲倨傲的折颜上神也对他很是敬服。
“此幻境可有破解之法?”琉璃药师单刀直入地问道。
胭脂为难地垂了眼眸,惭愧道:“在下无能。这虽然是我父君所创的术法,可是他在世时只用于他自己的宫内消遣,并没有传授于我们兄妹。当年,我二哥离镜曾经偷着学过父君的这术法。我知道的那些也多半是我二哥随意中告诉我的。可是我二哥早已不在了……”
胭脂此刻处于一个无比尴尬、矛盾的心情中。惭愧,羞颜,着急,担忧,愤恨,犯怒,这些情绪,在她心里乱成了一团无头绪的丝线。
“不如我来出个主意试一试!”一阵马蹄声,一匹白马驮着一个书生前来了。
是文曲!白真和折颜互相对视了一眼,琉璃药师也挑眉看着这个并不认识的年轻后生。
“君王血祭!”文曲开口惊人。
众人闻言皆愣住了,胭脂更是瞬间惨白了脸。
“君……君王……血……血祭?不行!应儿是我二哥唯一的血脉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回过神来的胭脂跪倒在白真和折颜面前,伏地叩首。
见识炼狱战场都不曾变过脸色的一族公主,此刻狼狈跪地,掉起泪来。
“我青丘向来与世无争,是你们挑起了这场战争。大战也战了,和谈也谈了。你翼族竟然还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事到如今,你疼惜你的侄女,那我白家人呢?还有那上万兵士呢?!”白真越说越火大,他顾不得自己心口处传来的突突跳着的抽痛,陈词痛斥着。
“可是应儿还是个孩子,她还小,她是无辜的!上神,求你,再想想办法!不然我们再等等好吗?他们……他们或许能自己走出来呢?”胭脂满面泪痕地匍匐了两步,抓住了白真的衣角,抬头哀求道。
“你如何保证他们一定能平安走出来?!先不说其他人,我青丘的帝君和储君都在那幻境里,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白真的胸口简直要疼炸了的感觉,双鬓处渗出了冷汗。
琉璃药师抬手隔空丢给白真一个小药瓶,沉声道:“快吃了!”
白真咽下去瓶中的药,低头见胭脂仍旧一直痛哭,也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别忘了,被吞入幻境的,还有你的心上人子阑上仙。”
“子阑……”胭脂泣声念着子阑的名字,松开了抓着白真衣角的手,跌坐在地上,双肩抖动,泪雨滂沱。
一边是她的血缘至亲,一边是她的挚爱之人,这让她如何选择?!
折颜见状,也实在是有些不忍,便转头问向文曲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我也是很久之前在一本秘闻录上看到过记载。没有记……”文曲皱着眉,陷入了深思。
胭脂忽然站起身来道:“我来血祭!我来代替应儿!我也是翼族皇族之人!本来二哥是要将君位传于我的!用我的血试一试,一定有效!这条命,我愿意献给青丘!”
文曲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如此只怕成败难料。我记得秘闻录上有载,血祭破境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血祭开始,便不能贸然中断,直到幻境松动开启境门,里面的人方可出来。若血祭破境失败,我们便没有机会再做什么了,只能听天由命,等他们自己走出来了!”
白真一听,刚要急着开口,折颜拉住他,先问了:“就是说,胭脂的血若不能开启境门,必须用君王的血立即续上,不得中断,是吗?”
文曲语气很是犹疑:“我不能确定。秘闻录没有记载这种接续方法。我想,稳妥一点的办法,便是君王的血从一开始就存在才好,哪怕是少量的。”
文曲的心也揪的紧紧的,他仰慕的那个女子,就在眼前这个莫测的幻境里。
他来到青丘,他愿意以青丘为家,他辞去天职甘于做一名教书先生,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他仰慕的女子。
虽然他和她并无情缘之福,可他早就想过,以后她继位为帝,他就做她的臣子,协助她治理好青丘,他愿意以朋友和臣子的身份守着她和青丘度过一生。
可如今……
“绝不可出现破镜失败之事!”白真已经急躁不安起来,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毫不客气地对胭脂道:“是你派人去接你侄女,还是我派人去?”
胭脂心知此事已经不容商榷了,只好吩咐擎瑞去接离应了。
“来人,搭建祭坛!”白真果断安排后,便向前走至靠近幻境之处,望着那幻境,沉默了。
白真的背影透着一股冷漠决绝的味道,他身后的青丘大营也同他一样,一片寂寂无声。
浩浩合元天,溶溶迷朗日。
幻境之内,却是另一番情景。
青丘的众人被吞入幻境后,除了白浅,竟然各自陷入了不同的空间,被分别隔绝了。
而白浅,待她定身回神后,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茂盛的密林中。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了几步,四处寻找查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密林,浓翠蔽日,葱葱茏茏,很是类似翼界那种幽深之景象。
白浅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发现这儿没有鸟兽,没有小路,除了大树,什么也没有。
这密林,难以辨清方向,白浅一路走下来,没有任何新发现,正要寻个地方略坐一坐,却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姑姑!”
白浅猛然回头,看到竟然是迷谷,正向她跑来。
迷谷跑至白浅面前,微微气喘着问道:“姑姑,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迷谷,我无事。你如何?可还有遇见谁吗?”
“有!姑姑,从这儿再往前走,有咱们青丘的兵士!还有天兵!”
“他们可有受新伤?可还有其他人?”
“回姑姑的话,兵士们没有新伤。除了兵士们,并没有狐帝狐后和墨渊上神,也没有大殿下、二殿下和三殿下等人。”
白浅一愣,她越发搞不清自己这究竟是置身何处了,想了想道:“走吧。迷谷,我们先去与兵士们汇合。”
“是。姑姑,这边走,小心脚下。”
迷谷引着白浅,翼翼小心地向前走去。
其他众人,在各自找寻了一番后,却各自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非常熟悉的栖居之所。
狐帝发现自己回到了狐狸洞正堂。
狐后也发现自己在狐狸洞,却是她和狐帝的寝室内。
青丘的三位殿下,分别发现自己回到了各自封地的府衙。
东华回到了太晨宫,夜华回到了洗梧宫,云希则回到了比翼鸟族皇宫。
而墨渊,则发现自己回到了昆仑虚。
众人纷纷各种查探,只是奇异的是,除了他们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影和声响。
“浅儿!”墨渊在大殿、寝室、酒窖和莲池等处,快速奔走,找寻着白浅。
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战神回到昆仑虚的大殿之中,肃穆地望着大殿外的苍灵池,剑眉深蹙,面色冷重。
他已猜测到,眼前的这一切,很可能是一个幻境,他们方才被擎烙的一个术法吞入了一个幻境。
只是,眼下,他不能确定,白浅身在何处,面临着什么,有没有受伤。
一想到这儿,他满心焦急,不好的设想带着担忧和害怕,开始如雨后春芽一般,慢慢在他的心田之中萌生了。
墨渊抬起右手, 施法掐算,想要探知一下白浅有无危险,却是心乱如麻,根本用不了推测之术。
他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心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重新施法推测时,他却发现,在这儿的这次掐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耗费法力和心神。
以前,他即便是推算白浅的天劫,也并没有耗费多少法力心神,而现在,不过是推算一个境遇的好坏,却如此艰难。
半晌,墨渊睁开双眸,神色越发冷重。因为他方才的推算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天机显示。也就是说,白浅的境遇无好也无坏?!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凡事越是不同寻常,越是祸福难料。
墨渊的心高高悬了起来,他甚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推算法力来了。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尽快离开这幻境,才能想办法找到白浅,赶到她身边。
这幻境,应该有境门。
思及此,墨渊又开始在虚幻的昆仑虚四处穿梭探查起来。
此刻,在幻境外,祭坛已经搭建完成。所有人都聚集在祭坛前,等待着血祭开始。
“开始吧。”白真挥了挥手,他的近卫侍从便捧上来一个托盘,上有一个空碗和一把匕首。
胭脂的心犹如一下子坠入了翼界极寒之地的冰湖之中,彻头彻尾的冰冷和绝望。
胭脂半弯下腰,紧紧地抱了抱离应,然后起身,微笑着对她道:“应儿,别怕,记住姑母方才的话了吗?”
“姑母,应儿记住了。”离应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应镇定地走上前去,从托盘上拿起了匕首,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君王之血滴滴答答地流淌着,落在了空碗之中。那血,刺痛了所有翼族兵将的心。
为了过往和未来,翼族引发了这场战争。他们以为可以通过战争告慰过往、展望未来,可他们忘了,所有的战争,都有无尽的流血和伤亡。
这场充满野心的战争,它的结局,翼族未必能够承受的起。
胭脂双眼含泪,全身颤抖,凝视着自己的侄女。
擎玥走近胭脂,默默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血渐渐满了碗,离应的脸色已苍白了。
“应儿!”待血与碗边齐平时,胭脂急忙上前扶住了离应,抬手施法封住了离应手腕的伤口。
琉璃药师从人群中上前几步,递给胭脂一个小药瓶:“把这补血药吃了吧。你们俩各吃一半。”
胭脂抬眸望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白发老者,有丝丝疑惑。
“我是琉璃药师。”白发老者自报了家门。
“您、您是琉璃药师?!”
除了白真和折颜,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惊了。这个白发老者,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鼎鼎大名的神医!
“多谢神医!”胭脂不再疑惑,立即将药喂给了离应一半,然后自己也服下了一半。
将离应交到擎玥怀中后,胭脂端起那碗君王之血,微笑着迈步走向祭坛。
“姑母!”
“胭脂!”
“大长公主!”
翼族所有兵将全部悲伤跪地。
胭脂没有回首,没有停顿,一步一步登上祭坛。
到达祭坛中央,她盘腿而坐,右手托着君王之血,左手笼于碗上,开始施法。
她的鲜血混合着离应的鲜血,在黑色烟雾般的法力驱动之下,沿着祭坛四周慢慢游走一圈之后,凝结成了一股血绳,渐渐向上升起,向着祭坛正前方的幻境涌去。
所有人都静静地凝神望着,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众目睽睽之下,幻境果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本来透明的幻境,在血祭之下,竟然出现了颜色,有五彩之色在整个半球状的幻境上盘桓,不断变化着。
“是了!是书中记载的破镜之象!”文曲激动地喊了起来。
白真望了折颜一眼,他一直冰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四叔!”
白真闻声回头一望,是凤九和乐笙,还有未书和玉今匆匆赶了过来。
“四弟,情况怎样了?”未书代表她们问道。
白真拱了拱手:“大嫂,阿爹阿娘和大哥他们全都在幻境里。为今之计,除了血祭就是等待。现在,我们已经开始血祭破镜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祭坛上的胭脂。
“四叔,会成功吗?”凤九一直被乐笙扶着,她苍白着小脸,担忧地问道。
她方才刚一醒来,便听到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等等看吧。文曲说这是幻境之外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那好。我们等着。”乐笙揽住凤九的肩膀,此时母女二人唯有互相支持和安慰了。
随着血祭的进行,幻境之内也发生了怪异的变化。
正在虚幻的太晨宫中独坐沉思的东华,忽然见到一名守门侍卫匆匆进来禀报:“启禀帝君,青丘刚刚传来信报,青丘小殿下白凤九伤重不治,已经仙逝。”
东华脸色巨变,猛然站起身来,“噗”地吐了一大口血。
“九儿!”东华痛呼一声,浑身腾起了红色的火焰,向宫外急冲而去。
急痛之下,他已经忘记了这是幻境。他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去见凤九最后一面!去见凤九最后一面!去见凤九最后一面!
就在这一刻,血祭的境门为他开启了。
东华疾速冲出宫门之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对开的大门。大门内,只有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到。
他猛然停住,思索了一瞬间,便没有犹豫地走进了黑色大门内。
“看!幻境变成红色了!”
伴随文曲一声高喊,所有人皆看到了幻境上的五彩之色变成了大红色。
然后,幻境之中显现了一道耀目的红光,红光的正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正逆着光向众人疾速奔来。
“九儿!”
“东华!是东华!”凤九挣开她阿娘的搀扶,撑着虚弱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
二人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巫心幻境又恢复了先前的五彩之色。
白真心急的很,迈步走至东华和凤九身侧,咳嗽了一声,见二人分开,立即问道:“帝君,请问幻境内是个什么情况?你在幻境之中可有见到别人吗?”
白家众人、琉璃药师、文曲也纷纷围了上来。
东华平复了心绪,抹去嘴角的残血,摇头对众人道:“这幻境很是怪异。我在幻境内并未见到其他人。想来我们是被分别隔绝了。我在幻境中回到了虚化的太晨宫,只我独自在宫内,没有任何人。虽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却是也找寻不到出口。”
折颜观察到了东华胸前新鲜的血迹,担忧问道:“东华,你说没有危险,那你战甲上的血迹是?”
东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甲,挑眉道:“我看到了一个假象。我坐在太晨宫中,一个侍卫来禀,说凤九伤重仙逝了。是我着急了,忘记了在幻境里。”
东华说的轻松,可凤九听进耳中却心疼极了。
“无事。”东华攥住凤九的手,冲她笑了笑。
“也就是说,这幻境让你极为真实地看到了你心里最担忧害怕的事?”一直静静听着的文曲如此总结道。
“不错。”东华没有掩饰。
正说这,凤九忽然道:“幻境变成白色了!”
整个幻境变成了纯白色,随着一道白色的光芒,纵身飞跃出来一个白银色战甲的男子。
“三哥!”白真先喊道。
“白颀!”玉今碎步跑上前去。
白颀抱了抱自己的新婚妻子,而后道歉起来:“对不起,玉今,当初验曲不过,是我无能,却苦了你了。”
不待玉今说话,白真等人已围了上来。
“三哥,你是看到了什么假象吗?”
“我想,那不是假象。”白颀歉然地看了玉今一眼,接着道,“我看到一个玉泱楼的景象。我第九首曲子验曲失败后,我岳丈想要退婚。玉今满面泪痕,在玉泱楼厅中长跪不起,哭求我岳丈,而我岳丈负手背立,眉头紧锁,长吁短叹……”
“你、你真的看到了?”玉今大为惊讶。
“三嫂,这是真的?”白真看到玉今的表情便知晓了答案。
“四弟,是真的。”玉今对着白真点了点头,又拉住白颀的手道:“你不要怪爹爹。他就是那个倔强脾气,他嘴上说想要退婚,其实心里也是不忍心拆散我们的。”
白颀拍了拍玉今的手,温柔笑道:“我怎敢怪岳丈呢?我还要感谢他愿意让我做他女婿呢!”
“三哥,然后呢?你再说说怎么出来的?”白真追问道。
白颀神色严肃道:“这幻境真的很奇怪。我本来是在东南荒自己的府中,府中却空无一人。我便四处查探,出了府门,一抬头,迎面却是玉泱楼。我走进去,便看到了我刚才所说的景象。可是我想要走近玉今,却靠近不了,她和我岳丈都仿佛看不见我。后来我垂头丧气的走出玉泱楼,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刚进厅堂,便看到面前出现了一扇陌生的黑色大门。我犹豫了一番,走进去,竟然就这样出了幻境。”
“那扇门,黑色对开,门上有描金门环,是吗?”东华忽然问道。
“正是!”白颀忙点头。
“我们最后看到的一样,那就是境门了!走进这扇门,便能够走出幻境了。只是幻境之中,不知道如何用法力才能让这扇门出现……” 东华思索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看来,这幻境不仅能让人看到心里潜在的恐惧,还能让人看到真实的过往的伤心。”文曲又总结道。
“胭脂!”擎玥大声地唤着祭坛上的胭脂,她发现胭脂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众人闻声转过头去,擎玥几步跑了过来,跪倒在白真等人面前,急声求道:“上神,这血祭我知道不能中断,可是胭脂已经失血太多,再这样下去,幻境还未完全破掉,她就会死了!求上神想办法先救救胭脂,好让她支撑下去!”
“折颜!”白真急声,看向折颜。
折颜立即对琉璃药师道:“药师,可还有补血药吗?我们二人给她渡药入体如何?”
“有。快!”琉璃药师又迅速掏出了两个小药瓶,将其中一瓶飞给了折颜。
二人打开药瓶,分别将药化形,走到祭坛旁边,同时施法,将药渡入了胭脂体内。
胭脂感受到了外来的法力,却未敢擅动。
众人眼见着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紧张的心才有了一丝缓解。
折颜和琉璃药师收了法力,回到众人之中。
纯白色的幻境再次恢复了五彩之色。
日落了,已经接近一天时间了。
还有两日时间,就是幻境灭失之时了。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每个人的心都悬着、揪着,期盼着境门尽快地再次开启。
谁也不知道,谁将是下一个走出幻境之人。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境门开启又是什么时候。
谁也不知道,幻境之中的那么多人,究竟能不能都平安的走出来。
而他们,更加不知道,除了等待,现在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