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书斋,闲读古人诗。
其中一首,特别能引人遐想: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
这是杜牧的《秋夕》。说它令人遐思,你看啊,这里一定有一个女人,一个寂寞的女人。夜深了,依然没有睡意, 烛光下,闺房里透进隐隐的夜色,微光投射在单调静立的画屏上,令人更觉凄清。一只飞蛾绕烛翻飞,百无聊赖间举起罗扇轻扑流萤。脚步不觉随飞蛾移出房间,追至廊前阶下,忽见月华如银、夜色如水,不觉如痴如醉,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沈醉于凉意宜人的夜色,着了魔法般席地坐下,俄而缓解紧束的发带,蓬泻秀发,舒展玉体,缓缓躺下。仰望夜空,漫天星宿在牛郎织女星的辉映下都黯然失色。
女人仿佛化作了织女,恍惚间,那颗明亮的牛郎星似乎朝她划来,近了,近了,星不见了,幻化做一张俊逸的面庞,湿润的双唇贴上女人的面颊, 一股百合的清香包裹了女人,她享受着如银的温存、如水的缠绵......
说它令人遐思,这诗的后面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男人,那个寂寞女人的情人。他能像看穿一潭泉水一样读懂那个女人,他领会女人的寂寞,并且知道那寂寞的源头。但他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享受着这样的夜晚沉浸在寂寞中的女人在月光下演绎出来的冶艳,眼前的意境令他痴迷,他贪婪地欣赏着廊檐、石阶上那迷人但却凄凉的横陈玉体——仿佛那清冷的美令他忽略了女人的心境,女人不再是他怀中温婉的爱人,只是一幅画面的主人公,他怀揣一颗冷酷的心,残忍地观赏着秋月下那动人心弦的一幕......并用世界上最优雅的符号,描述下来。
美的自身往往并不令人赏心悦目,如同月光并不能体会到自己的美,女人沉醉于夜色时更不会发现那个旁观者看到的美,当美的事物被置于某个特别的场景并被赋予某种意义时,美感就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