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2019年4月5日遇见云妮


此刻,天空正下着小雨,纷纷扰扰的,雨不大,却也还带着一丝凉意,我不由得竖起衣领,裹紧风衣,打着伞一步步的走向对面的山丘。


那个山丘就在我的眼前,远远的我就看到了它,静静地我走向那里。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哥哥就躺在那一抔黄土之下,我看到了他,远远的站着,对我笑着,一如往常那样。


笑,依然很爽朗;站姿依然挺拨,亲切的叫着我的名字,我应声的答着,赶忙快走几步,就如多年前一样,想去拉住你的手。然而我们之间终就隔着天涯,只能相看泪眼,却再也无法彼此相依,互吐心意。


从正月初四到今天,整整过去了六十五个日日夜夜,你就这样悄悄的走了,沒有喧嚣,也沒有痛苦。晚饭后蹲下去洗手,一个趔趄就再也没有起来,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的匆匆而去。


哥哥,这于我们是噩耗,是不能也不肯接受的事实,家中所有人都无法不悲痛。你明明还说着过完年,我们相约回一趟老家,去看一看我们曾经生活过的故乡,去寻找一回我们小时候的影子;去一回你曾经当兵的地方,去感受一下你当年的青春年少,你挥洒过汗水的地方;你还说要送你最小的侄儿去他上研究生的学校,就像当年送我去读书时一样。


忘不了那年,我外出读书也是你送的我。提着大包小裹,随着人流的涌动,第一次远离家门的我,居然是那么的木讷和惊慌;从沒离开过父母姐妹的我,看着你转身离开学校的背影,好几次张开大嘴想叫住你,却最终捂紧了嘴巴沒让自己叫出声来。


我想我克制自己是不想让你不舍,又或者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哭,回去告诉母亲,又让妈妈为我担心。那次送别,是我十八岁第一次离开家门,去省城读书,现在算来,足足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呀,我们兄妹一直这样走着,你扶持我,我依赖你,现如今,你就这样匆匆的离我们而去,没有一句交待,沒有一句言语,就如此狠心的丢弃你的弟妹,走的悄无声无息,静默无声。


那时我读书的学费是一年八百块,对现在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问题,可对于那年那月来说,绝对称得上是笔巨款。也是你,从不让父母和我为学费操心,情愿自己多跑几趟车,多拉些货,也从不影响我上学的事情。


那些吃苦受累的事情你从来都沒有说过,我也从没有放在心里,该怎么开心,该怎么生活,依然如故。只是母亲偶尔说起,我才知道你肩上背负着如此多的责任。


十八岁的我,享受着你从沒享受过的快乐生活,过着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当我激扬青春,岁月静好时,那是你在生活的夹缝里为我负重前行。


有一次,听父亲说你跑贵州方向的长途时,父亲要跟你出一次车,你执意不肯,当父亲坚持非去不可时,你勉强同意。


父亲说,生活在云南,总以为看惯了这里的大山,却不知贵州的山那才叫一个大,一个险,盘山公路在崇山峻岭中七拐八拐,时而上坡,时而下坡,路急弯多,悬崖峭壁多的数不胜数;因为山大,时而晴空万里,又时而云雾缭绕,能见度很低,父亲坐在车里,心脏扑咚咚的直跳,甚至不敢低头看车窗外陡峭的山崖,更不敢看两张车交会的情景。


原来以为手握方向盘是一件极风光极值得炫耀的事情,从父亲跟车一次后,才知道风光背后的艰辛和不易,那些年你跑车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没有现代通讯的年月,母亲每次都是提着心,直等到你平安回家,才能看见母亲脸上展现出笑容。


也忘不了你十八岁那年,早已承担起家庭的责任,那是我从来都没有触及过的沉重。父母之愛子,为之计深远,愛子深切的母亲,送你去参了军。


告别故乡去部队的那一天,你穿着还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英姿飒爽的站在送别的乡人们中间,是那样的威武挺拨,在一群黑灰蓝臃肿棉袄的包围下,一步步走向远方,却又不住回头,在人群中回望故乡,搜寻依依不舍的母亲。


我跟在母亲身边,大步小跑着,前头紧紧尾随你身后的是你养的大黄狗。送了一程又程,直到你上了部队来带兵的车子,车子呼啸而去,卷起一阵尘土,视线模糊之中,大黄狗狂奔起来,追着车子上的你,拼命的跑着,你探出头,朝大黄狗舞动手臂,大黄狗却不停的跑呀跑;母亲这边早已是泪流满面,春寒料峭中的风吹拂着母亲的面庞,留下一条条泪痕,吹乱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就像母亲的心凌乱着。


我和姐姐一直陪着母亲,站在路边,直到车子消失在远方,再也看不见,大黄狗不知道跟着车子跑了多远,见到大黄狗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下的时侯。大黄狗静静地趴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微闭着眼,仿佛很疲惫的样子,我煮熟红薯喂它,它不动,依然趴着,又引得母亲一阵伤心。


这棵枣树,是我们家唯一的一棵果树,是那年父亲探亲回来时,你和父亲亲手栽下的。如今,春来了,枣树枝繁叶茂,在春风中舞动着它的新绿,生命顽强的向上伸展着,而你却已不在。


望着山丘上这满眼的绿,松柏青翠,桃李芬芳,你墓地边新植的邹菊也活泛起来,我不仅又想,今天我们在这里,隔着小小的暮冢,你在里面,我在外面,却是天涯相隔呀,哥,我们来看你了,我们还向从前那样,说会话吧,用我们的家乡话,我坐在你旁边,我说着,你听着,你听了沒有?


我想你是有感应的,我们的心从沒有分离,是永远相通的,陌上花开,陌上相逢,你和我,这春风春雨一定会把我的话带到吧。


这纷纷春雨,就这么一直的下着,我就成了那断魂的行人,脸上有雨也有泪,看着这仅有的一平方,你最终的归宿,怎能不心生愁怨,都说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今个,面对青山,面对灼灼桃李,我也是心中几近荒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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