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在下,零零散散,飘落到地上,瞬间融化……我听着音乐,收拾衣柜。
衣柜的箱底有几条碎花裙,是当年时兴的各种纱料的,粉的红的,脆生的颜色……是姥姥戴着花镜,坐在窗前,一针一针缝的,她缝的仔细,每一条裙子,都要缝上木耳花边,怕我不穿,还坠了好多的光片和钉珠,亮闪闪的。在那个年代,那些裙子是奢华的,耀眼的。
那时我跟姥姥住,不在父母身边的我,像只刺猬,骨子里面全部是叛逆和不屑一顾。
我从不爱裙子,我觉得它们也不爱我,我穿着短裤、T恤满世界的招摇,短发黑硬沾满了骄傲和汗水的咸味儿……
那样的生活,那样的日子,不羁而狂妄……
爸妈回城,我们搬到了自己的家。
工作的地方离我家很远,每天骑自行车单程一个半小时,每天下班路过姥姥家,我都会向着那栋房子张望,姥姥家的灯亮着,她在做什么?
忙碌,还是忙碌,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从春到夏,从秋到冬,我穿的更多的,是一套套的职业装,灰色、黑色、深蓝色的制服、西装,将我"乔装"的干练和犀利,我无限钟爱自己的工作,就像热爱生命……
02年4月1日,刻骨铭心的日子,接到她摔着,被送去医院急救的电话……那一天,是愚人节,我多么想,这是老天在和我们开的玩笑啊。
抢救过来以后,她偶尔清醒,偶尔糊涂,清醒的时候就会不停的做这做那,妈妈给她买了很多布头,很多毛线,她安静的给我们缝"裙子",织"毛衣",她时常把毛线弄得一团一团的,乱糟糟,又着急的扯扯这边扯扯那边,最后一赌气扔到一边,她的手哆嗦了,缝在布头上的针脚歪歪扭扭……她举着缝好的"裙子"往我的身上比量……在很多年后,我依然记着,姥姥"瘪"着嘴,坐在窗边,吃吃的笑,阳光透进来,映着她的脸颊,闪闪发光。
姥姥走了,痛苦了四年,迷糊了四年……由一个健硕的老太太,折磨到干瘪不成型,她躺在床上,安静、蜷缩成那么一丁点儿大,亲人们围着她哭肿了双眼,声嘶力竭,而我却始终哭不出来。
从冬天到夏天,会经历一段很长很长的岁月……那些年的固执和轻狂,逐渐逐渐地消贻在生命中,失去了海阔天空,留下了轻风瘦雨……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衣柜挂满了长长短短的裙子,粉嫩的,浅蓝、深蓝的,还有碎花裙,各种……
我将长发束起来,拣出一条接近阳光颜色的裙子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