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城女子学院刚上任就被告知"要培养真正的读者"， 原来读书在当地文化中不占重要位置， 尽管口头文学甚为显赫。 学生告诉我，当地受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之一是每周一次的阿拉伯诗人诗歌竞赛，由某酋长重金赞助的阿拉伯语世界的诗者擂台赛，现场出题，限时准备，当场朗诵，各部落的名望诗人作评委，得胜者不仅立得重赏，更是顷刻间成为家喻户晓之人物。多有文化啊! 可惜读书不受重视。据统计，阿联酋平均每个高中毕业生一生读书总共不过数十页，不到一小本。学院里的学生大部分读写不过关。 "专家学者"们都开了好多国际会议了，来探讨如何鼓励海湾学生培养阅读习惯的重大课题。

是不是巧合不知道，阿城国际展览中心举办国际书展，某位大人物灵感顿发，要各学校带领学生前去，凡是参展的阿联酋学生都颁发价值约50美元的书券，可当场购书。我们部门派专人组织中巴，要每个老师率领所有得"家长"允许的学生奔赴书市。

就任后第一次出游，而且在星期天(既这里的上班第一天，相当于星期一)，太兴奋了! 匆匆糊弄完了七点半的第一堂课，八点四十就把一班的学生护送上车了。坐下来耐心等待开车，忽见七班的一群女生飘飘摇摇而来，一阵嘻嘻笑笑推推搡搡之后，慢慢地坐满了一车，男老师坐在司机旁边最前坐。 中巴胜利驶出校门，汇入了拥挤的车流。 这里的人，走路慢悠悠，开车却疯狂得很，左窜右窜的很多，有时车速快得有点让人心惊胆战。 我乖乖坐着，稳稳地扶着，耳边净是七班女生富有穿透力的嗓音，有说的，有笑的，有吵的，有闹的，有给男老师和司机拍照的，司机竟然回头摆了个笑容！ 我正在心里迅速地计算着安全指数，忽听我教的一班学生叫我，"蜜丝，蜜丝！(Miss, Miss!)" 回头一看，最受我青睐的学生之一，嘉美拉 (阿语美丽的意思)，两手合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喊到，"你老抱怨我们太吵，这回她们可比我们还吵！" 嗯，也许是有点太挑剔她们了，我心里升起点滴内疚，但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了。我班学生决定压过七班学生的音量，组织起来鼓掌击节,唱起了富有沙漠风情的歌曲! 七班也不示弱，要求司机打开收音机，调到阿语音乐台，随着歌星唱起流行歌曲。 唱到尽兴处，居然让司机把音量再调大，司机竟然欣然照办! 这下吵得我连脑子里在想什么都听不到了!

终于到展览中心了。我松口气，下了车，给学生发了书券，自己只有羡慕的份儿。向她们郑重宣告11点在B门集合，搭中巴返校。 一群女生三三两两飘飘摇摇，一会儿就四散而去。 我自己一人，悠闲地在若大的书展东逛西逛，大部分参展公司来自阿拉伯语世界，有牛津剑桥一类欧美出版商，还居然有一小块台湾展台，主要在颁发书签和小工艺品，以公关为目的。 好多学校的孩子兴奋地跑来跑去，老师们偶尔喊一两声，怕丢了一两个。看够了形形色色的图书，我欣欣然买了杯咖啡，算了算距集合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差两分十一点，B门口。 除了带队的诸位老师，一个学生没有！十一点整，嘉美拉和蒙着黑面纱的穆娜 (another teacher’s pet)嬝媠地朝我走来。要不是熟悉的声音，我差点没认出来。 

"嗨，蜜丝!"

"你们买了什么书啊?"

两女士把书拿出来给我看，都是阿语，除了有关伊斯兰教如何朝拜、祈祷、瞑想的以外，穆娜买了爱情小说，嘉美拉给丈夫买了本书，叫作"如何赢得妻之芳心"。 穆娜今年芳龄十八，嘉美拉三十有九，三个孩子，丈夫是退役的飞行员。两个学生买的书还是挺合适的。

"其他人呢?" 我问到。

"不知道。" 那就再等会吧。 又过了半个小时，来的学生还不到一半，司机打电话说过十分钟就到。我转身告知等车的学生，想给她们一个安慰，这下酿成了大错，三五个人称要再买点东西，喝咖啡，飘飘摇摇又不见了。五分钟后，车等在门外，我把能找到的学生轰上车，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再下车，然后让她们给每个缺席的人打电话。我冒着哄哄热气跑回大厅招人，看见一个就把她们领到车上。 这样跑了若干趟，在阿布扎比时间差五分中午12点，距约定时间55分钟后，最后两位去喝咖啡的学生终于姗姗而至，满面春风，看到我阴着脸，似乎有点诧异不解。

终于一个不少。回学校的路上，女士们声音小了很多，一定是逛书展逛累了。刚松口气，突见司机手持电话，在给另一个司机发布指示，让他继续等其他班级失踪的学生。心就这么悬着一直到他把电话放下，把手放在方向盘上。

到校了。顾不上嘱咐学生下午按时到课，一头扎回凉气习习的教学楼。吃午饭的时候和肯尼亚籍同事洛伊丝谈起出游的曲折经历。洛伊丝说，

"那算什么！在我回来的路上，有一女生突然要上厕所，我问她是否紧急，她说十万火急，我只好让司机驶入加油站，开门让她下车方便。一不小心，其他所有的姑娘都蜂拥而下，有买饮料的，有逛小超市的。我傻眼了，心想要把她们再都找齐，得什么时候啊!…"

这么一比下有余，我心里宽慰了许多，看来我教导过的姑娘们还不算太差。不过，下次要再有类似出游，不如请病假，除非给我免费书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