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的丈夫回到家,手里提了一个大包,很沉地进了卧室。
那大包鼓鼓囊囊的,她觉得里面装着的应该是她的新年礼物,一身新衣、一双新鞋,或者还有其他属于她的东西。
她去厨房给丈夫烧泡茶的水,丈夫又把包从卧室提到厨房,坐在灶台的烧火口处,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把她又激动了一番。她心想,丈夫一定是让她看包里的东西。
丈夫刚拉开包上的一点拉链,没想到包里的东西真令她惊异不已。里面躺着的是一沓崭新崭新的人民币!
她手上正舀着开水的马勺“嗵”地一声掉进锅里。从锅里溅出的水把包包上面的钱都溅湿了,她看到包包里被溅湿的钱不是一沓而是许多,它们斜躺着的样子横七竖八的。
她在晕过去前心里很清楚,那钱足足有十几沓,或者更多。这么多钱让她一下子心惊肉跳的,她似乎听到那些一沓一沓的钱相互挤压的响声。
丈夫看她就要被钱击倒了,扔掉了手中通灶火的铁叉子,从包上大步跨到她身边,然后猛地把她抱住,翠翠,咱有钱了,你应该高兴呀!
丈夫喘着粗气很紧很紧地抱着她,说话声也很大。她感到丈夫的胸腹起伏得像风箱一样来回作响。她虽然晕了,但丈夫抱着她,她便没倒到地上。
一会儿,她就清醒了过来。她说,快些松开我。
丈夫说,我要一直抱着你。
她说,你不喝茶了?
丈夫这才很不情愿地放开她。丈夫头上被她碰偏了的鸭舌帽显得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她把勺从开水中捞出来,丈夫也把头上歪了的鸭舌帽戴端正。她看到丈夫没被帽子遮住的头发湿淋淋的,胡子也是。显然他比她还激动,都出汗了。
她说,没见过你这么个人,把人差点勒死,就不会少用些劲。
丈夫说,不抱紧你,你不激动死了?
她眉眼一挑说,我才不会呢!接着又说,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丈夫虽然再没抱她,但身子却紧紧地挨着她,她看到丈夫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神秘,而且他的胯裆处明显凸兀着,她的脸腾地红了。
丈夫避过她的问题有点肉麻地赞扬到,你真是个好女人,只有好女人才脸红。
她心里说,当然,一年来我一直做着天下最好的女人。同时她感到自己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只是这种感觉的到来让她等了一年,来得太迟。
她盯着丈夫说,你还没回答我呢!
丈夫说,我不在家,你看你把自己弄得瘦的!
她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
丈夫说,我回来了,你就一天一天胖了。
她听出丈夫的言外之意。其实这,也是她盼望的。
丈夫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包提到案板上,然后抓住底角倒起来。天爷,包里装的钱那么多,已经不是十几沓,而是几十沓。丈夫挽起袖子数了起来,唰唰的声响中夹着一股股纸币的那种特有味道,弥漫在厨房里,似乎也弥漫到厨房外的天地间。可以看出,丈夫已经是数这堆钱的熟手,不知他回家前把这堆钱数过多少遍了。
丈夫说,为了让你确实相信我们有钱了,我当着你的面又数了一遍,一共是40万。
她赶紧将厨房门关紧,又一次严肃地向丈夫问到,这么多钱是从哪儿来的?
丈夫说,反正不是抢来的、偷来的,是我合法挣来的。丈夫说完后很夸张地张开两臂,那动作显然在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丈夫还是没有说清这堆钱的真正来历。但她的心里多少有些舒坦,这些钱不是丈夫犯法弄来的。
躺在案板上的钱显得很傲慢的样子,打量着主人的这个有点陈旧的厨房。年关将至的时候,这里降过一场中雪,厨房高温融化了的雪水顺着木头间的缝隙流到墙上,一坨一坨的,像是尿炕孩子绘的地图。做饭的灶具也不多么高档,坛坛罐罐放在案板里边的木架子上,有的乌黑色,有的青绿色。虽然灶具不怎么高档,但她将它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过日子的样子还是很突出。钱堆躺在案板上,红红白白一大片,以后的日子靠它们能够往前窜出十万八千里。
丈夫重新装了钱,同时留出三沓,扭头在厨房内东瞅西瞅的。
她说,你瞅啥?
丈夫提起包,拍了拍上面粘着的一点案板上的面,最后把目光锁在了一口大黑瓷瓮上。他去掉瓮上的盖板,没看瓮的状况就将包放了进去。
她说,怎么能放这呢?这不安全!
丈夫说,这才安全呢!天下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将钱放在厨房里,放在瓮里。
她想想,也是的。
丈夫放好钱,盖上瓮盖之后,又把一口装面的木箱子放到上面。等确保安全无事了,才说,翠翠,这些钱是我买彩票得来的。
丈夫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严肃,不像开玩笑或者撒谎的样子。她知道丈夫没有骗她的先例,当小伙子的时候就以诚实敦厚出了名,凭这,两年前她就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现在,丈夫带回这么多钱,凭他打工挣它们,那是无论如何也挣不下的。钱不怕多,就怕来路不明,现在来路清楚了,心里也就百分之百地放下心了。
她要求丈夫给他讲讲买彩票的经过,丈夫就说,这么多钱我只摊了两元钱的本,好事就砸在了我的头上,总共50万呢。
她一听,觉得和现在实有的钱数不符,就说,那10万呢?
丈夫说,你想嘛,你老公一下子发了横财,不管怎么也得给国家贡献些吧,那10万给国家上税了。
丈夫在大城市打工,学着城市人把自己称为她的老公。
她说,哦,是这样。完了她又说,10万呢,你咋说给国家就给国家了呢?她的心里其实是想,这样的决定应该给她先说一声。
丈夫说,是给国家纳税了,人家就是这么规定的。
她说,哦,反正咱们得了大头,你愿意纳就纳了吧。
丈夫说,这不是咱们愿不愿意的事情,是必须的。
她准备给丈夫做一顿可口的臊子面。从面箱取面的时候,她似乎又闻到了箱子下面瓮里的纸币味道。她不由自己地说,这味道怪怪的,又香又好像不香。
丈夫说,当然不如你身上的味道了,晚上了让我好好闻闻。
她的脸又腾地红了。
丈夫说,你不是在电话上催我快回来么,次数我都记着,足足五次呢!
丈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色色的,就像和她干那事时的情形一样。她的心里又浮上一丝幸福。她想,我可不能接他的话茬,否则他现在就会像马驹儿一样在我的身上撒起欢来。这种情况在他没有去打工前常常发生。
丈夫没有打工之前,他们两个恩爱无比。公公婆婆跟了大儿子过,他们两个单过。没有人管束着,他们的日子就显得自由,虽然因缺钱而不潇洒,但也很惬意。
他们偶尔去几十里外的县城浪。那里人多车也多,这些年又盖了许多栋不高的楼。白日的时候,四邻五乡的大姑娘小媳妇来逛街,认识的扎堆聊天,爱时髦的穿着超短衣服,露着肚脐眼儿,大奶子和翘臀摇摇晃晃着,被来来往往的男人拥着挪步子。有些对拥了她们的男人飘飞眼,说酸话,很有挑逗的味道。
丈夫说,她们肯定是鸡。
她担怕丈夫被勾引了,转身就走。
丈夫撵上她,说,不是鸡怎么要那么露着肉,那么说话。
她说,不走,你就跟她们去了。
几下,他们就回到了打算过一夜的旅店,然后为这个问题继续争吵。
丈夫说,有你在身边我哪儿敢?
她听出了自己不在身边,丈夫就会被那些风尘女子俘虏去。她便更加生气,撅着嘴不和他说话。
其实,她明白丈夫是和自己开玩笑,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敢做那羞先人的事情。但她就是给丈夫说不出“我相信你”那话。
她警告丈夫,以后少到县城来,别让那些狐狸精打上了主意。
丈夫给她表了态,以后再不随便来县城,我只和你好好过日子。
她说,我不图你怎么有钱,只图你身上的肉一丁点都不能沾那些野女人,沾了我就和你离。
她像老师训学生一样,很严厉,丈夫诺诺地只点头。
随后他们又去街上逛了逛。
晚上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合眼,街上风情女子搔首弄姿的情景不时闪现,止都止不住。
第二天早上,她收拾东西要回家。丈夫大呼小叫地撵着她,让早起健身的几个人看了热闹。他们指指点点的时候,眼里透着鄙夷,似乎认为这是一对嫖客和鸡,为嫖资闹了矛盾。
丈夫一下子觉得自己把人丢尽了,连个媳妇都管不住。但想到媳妇是个见了生人会脸红的人,是个好女人,于是不再大呼小叫地撵,而是下话,我和你一块回去还不行吗?
她说,往后你得一步不离地陪我。
丈夫觉得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立在早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呆望了数秒她不再回头地向车站走去,然后他也向车站走去。
后来,丈夫要去大城市打工,那是村里的金军勾拽的结果。起初,她不怎么同意,但家里的钱确实紧巴,年轻人外出打工一拨一拨的。于是,她同意了。丈夫说他先去适应适应,等适应了接她也出去见世面。
过完年丈夫走的时候,她把丈夫送到镇上的小车站。
丈夫一去就是近一年。期间的情况,她也全掌握,先是丈夫在一家超市和金军一起当导购,低廉的工资逼迫他们在两个月后去了一个建筑工地当小工。
现在,丈夫回家了,又拿回了40万元。
她心里高兴坏了,身子轻飘若仙。厨房里已有买下的过年食品,丈夫爱喝点小酒,她炒了几个小菜,想好好地犒劳丈夫一顿。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她独守空房,骂丈夫没有心眼,拿枕头当丈夫来掐。这样想着,她忍不住笑了。
丈夫在灶台根拉着风箱烧火,看见她笑,说,你笑啥?
她说,你烧你的火,小心火烧灭了。
丈夫就乖乖地拉风箱,嘴里嘟囔一句,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天说黑就黑了。卧房里的灯泡瓦数很小,灯光一片昏黄,丈夫说明天把灯泡换了,安只光线辉煌的。然后就坐炕上一边抽烟,一边温情脉脉地看着她。她知道这阵子不行,村里会有窜门的人来,于是用眼神示意他忍着。一会,果然来了金军。
金军比丈夫早回来一些时间,应该不知道丈夫暴富的事情。金军开口说话也证明了这个。
金军说,打搅你两口子的好事了。
她听了,又害羞了一阵,脸上的绯红久久不消。
丈夫给金军说着他回来后工地上的情况,她只害怕丈夫说了中奖的事情,于是用眼神提醒着。丈夫是个聪明人,读懂了她的意思,到金军离开的时候一直严守机密。
然后,才有了他们两个放心独处的时间。她看到丈夫猴急地脱起了衣服,她也脱了衣服。丈夫摸着她的身子,她一下子温情四溢起来。
丈夫爬在她的身上后,她积极地配合着丈夫,他们的嘴里都发出了嗷嗷的叫声。丈夫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植入进她的身体。好长时间之后,丈夫淋漓尽致地宣泄起来。她感到自己一下子进入了仙境。
丈夫下了她的身后,她觉得得问问那些钱该怎么办的问题。她说,那些钱你打算咋办?
丈夫说,我还没想好,但得干些男人该干的事。
她说,啥是男人该干的事?
丈夫说,就是女人自己干不了的事。
她说,别有钱了就随便乱花。我看还是存到银行里去,既安全又能收入不少利息。
丈夫说,听你的,将来把钱存银行去。然后又说,咱们不说这了,睡觉。说完就不再理她。
丈夫头挨枕头就睡过去了,很实。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丈夫在自己身上撒足了欢,应该很累。她下意识地用手触了触丈夫的身子,触到的是丈夫的汗毛。丈夫毫无反应,只听到他震天的鼾声。丈夫打的鼾声像厨房里的那只风箱拉动起来一样,均匀而有力。她收回了手,然后满脑子里出现的是厨房瓮里整沓整沓的钱。她一张一张地数着它们,竟然怎么也数不清。
她不知道一沓钱是一万元。便想问问丈夫。她摇了摇丈夫,说,一沓钱是多少张?丈夫在迷迷糊糊中回答了她的问题,一沓一万元,银行人说的。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她心里对一沓钱的数目有了底,就一张一张地排那些钱。她虽然不知道它们能排到哪里,但她想起码排一炕没问题吧?
她又计划起这些钱的用场,除了往银行存些之外,得给公公婆婆给一些,这肯定是没商量的,也得给丈夫的哥哥给一些,但数目要少;再给自己家盖一座二层楼,村里的惠莲家盖了座二层楼房,惠莲就张得没领了,和人说话傲不兮兮的,走路都不会走了;然后,和丈夫去一些城市,一些风景区去转转逛逛,看看风景,见见世面,自己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是县城,没去过大地方的这个缺憾必须弥补;再然后,她想帮着娘家改改模样,娘家那三间厦房得拆了,盖座五大间一砖到顶的褡裢房。
她很想问问丈夫同意不同意给娘家盖房子的事情,在想叫醒他的时候,又怕把丈夫弄得不高兴,于是忍了。她又想其他问题,不由自己地想到赶紧得怀个娃,没有娃要这么多钱有啥意思。想着想着,她就睡过去了。
以后几天的日子里,她尽心尽力地服伺丈夫。丈夫打工打得皮包骨头的,她每天早晨摊一沓鸡蛋煎饼,又买了奶粉让他和着煎饼吃。丈夫每天起得很迟,要把欠下的一年觉补回来似的。她不去打扰丈夫,心想他把炕睡塌都可以。只要丈夫能睡着,她高兴着自己受累,屋里屋外的活她都包了。
她出入屋里还唱着歌儿,全是她这个年龄段爱听的流行歌曲,她把每一首歌都唱得透着欢乐。丈夫有时也跟着她一起唱。
后来,她觉得丈夫每天啥都不干也是个问题,人不干啥就渐渐地懒化了,身体也会生毛病。
有一天,她说,你以后就这样吗?
丈夫听出了她的意思,说,过几天我就出去。
她心里是不想让丈夫再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的,她只想让他呆在家里,干干家务,活动活动筋骨。她说,我不是那意思,即使你一直不出去都可以,反正那些钱够咱们花了,我只是想让你到外面走动走动,对身体好。
丈夫听了她的话后,吃了饭就出去转去了。
她做晚饭的时候,回家的丈夫径直来到厨房里。她看着放钱的瓮说到,要往银行里存就尽早存,早存早得利。
丈夫笑着说,急啥吗?不急。
她实在不能理解丈夫的意思,要问的时候,丈夫说,那些钱你不要管,我自有安排。
她听了想那些钱是人家挣的,看来自己没权力管了。
年后,村里人陆陆续续外出打工去了。春也来到了村里,气温不再怎么低。桃树上的花做着含苞待放的准备,暖风吹一下,一夜之后又是一个烂漫的世界。柳树也和桃树争做着春天的第一批使者。她向密长着柳树的地方望去,一片隐隐约约的绿跃入眼帘。但她知道这时候的气温常有反常的变化,说冷就冷。丈夫像春天一样变化,在她的调养下胖起来,身上渗油,头发乌亮,脸上比先前多了光洁,眼睛变得有神。
金军来叫丈夫继续去老单位。丈夫说,不去了。
金军问了好几次原因,丈夫支支吾吾地作答着。金军最后一个人去了。
她不知道丈夫到底有啥具体打算,虽说闲呆着也有衣穿有饭吃,但呆长了,不免心中有担忧。她怕丈夫因那些钱而变得更懒,心里真的很矛盾。
她和往常一样去村里公用的井里去担水。她每次去担水的时候都不好指使丈夫,丈夫也不主动。而这次丈夫好像良心发现似地喊到,放下放下,我去担。
她把水担已经搁到肩上了,她礼让性地说,你休息着吧。
丈夫却从她身上拿下了水担,然后挑着一担铁桶吱吱扭扭地走了。
她远远地望着丈夫,直到看不见他,听不到桶梁吱扭的声音。
她闲着没事,便想到厨房里再去闻闻那些钱奇异的味道。但她怎么也闻不出。她以为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于是使劲地嗅了嗅,还是徒然。她决定把面箱挪开,看一看令她失了魂的金钱。但那面箱太沉,根本不是她这个弱女子能挪动的。她一声叹息,只好作罢。
做午饭时间到了的时候,丈夫还没有把水担回来。水瓮里只有浅浅的一点水,底都快要朝天了。她揉了一疙瘩面,打算给丈夫包一顿核桃瓤饺子,这是丈夫最爱吃的,他回来已经吃了好几次。他打工时电话上说过除了想她之外,最想的就是吃一顿核桃饺子。他曾经给工友们介绍过这种饺子,他们都没听过,惊讶核桃还能包饺子吃。他说这是家乡的特色小吃。
想到这,她不由自己地笑了一下。
等她把饺子包完后,丈夫回来了。但他却提着一只桶回来了。她正要问原因的时候,丈夫主动说另一只桶掉到井里了。她知道那井很深,要想捞上桶来已是枉然。
她说,你没把水担勾上的扣子扣上吗?
丈夫只淡淡地说,忘了。
她说,你出去一年连水都不会吊了。
丈夫说,这算啥,明天我给咱家专门走根管子,叫你以后用自来水。
她本想说丈夫是白日做梦的话,但马上想到丈夫以前这样说确实是白日做梦,现在他拿回了那么多钱,这梦是能够实现的。
第二天,丈夫去镇子上买桶。他说要引水到家里的话没有实现,因为他请示村长的时候,村长没有同意。
村长说,你家能有几个钱,还想享受城里人的生活?!那架设水管的事不是说想架就能架的,你家架了水管,村里其他人家咋办?再说了,那口井水量本来就很小,你让村里人喝空气去呀?!真是神经出问题了。
村长的话连骂带训的,像扎皮球的钉子。
丈夫说,村长你别狗娃蹲粪堆上小看人!
村长说,我看你出去打了几天工就嚣张得没领了!还会指桑骂槐了!你给我拿出这个来,我就让你弄。村长扎七右手,意思是拿出五万元钱来。
丈夫本来想给村长要说自己是有钱的,40万呢,但一想说出这秘密,那40万就不再是自己的,所有亲人都会来要,不是亲人的也会编出血缘关系来要,到那时候,自己就是一只奶油蛋糕,这个切一块那个切一块,钱最终会消失在这些人死乞白赖的索要之中。
她回味着丈夫在村长跟前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养的一群鸡在院子里公然地做起爱来,两只大公鸡异常忙碌地给母鸡们服务着。她看着公鸡和母鸡的动作,一下子又想到了自己和丈夫之间的那些事情。以前,避着孕,这些天已经放开。也许自己就会和受孕的母鸡们一样下“蛋”。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感到嗓子突然发潮,恶心欲吐,她干呕了好几次,一股酸水悲壮豪迈地涌出了嘴巴。
她想起娘曾告诉她,女人有了这种反应,那是怀孕的表征。以前,她每次回娘家的时候,娘都要问她吐过没有。她抵不过娘的罗嗦,就告诉了她计划着的情况。而现在,她明白,自己肚子里已有了丈夫给予她的一个小生命,它让她以呕吐的方式来宣告自己要存在、要长大、要出生。她一下子激动不已,如果丈夫在跟前,她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有钱的同时也有了孩子,是双喜临门。
想到钱,她进了厨房,她想让腹中那米粒大的孩子早早知道,它出生后就是一个不缺钱的幸福孩子。
对于瓮里的钱,她一直想看却没看上。这么长时间里,丈夫也没看过,算起来有四五十天时间。说是往银行里存,但丈夫一直迟迟不动。丈夫去镇上带了留出的三沓钱中的一沓,平时的花费全从这些中支出。她觉得丈夫带的钱太多,就说,不就是买担铁桶及其他一些零碎么,何必要拿一万。丈夫说,我又不会全花了,放心!她便没再说什么。丈夫便走了。
现在,她想看瓮里还剩下的三十七沓钱的欲望很强烈,她也不顾自己已经有孕在身了。于是,她使劲地挪开了瓮上的面箱,掀开瓮盖,然后提起了那个让她激动了好多天的藏蓝色提包。
她觉得那包异常沉重,好不容易放到案板上后,她失声尖叫了起来,那提包外面湿漉漉的一大片,上面灰黑白蓝几种颜色相间着,尤其是白色的水渍形成了弯弯曲曲的分界线,像一条白蛇在游动。
她赶紧打开包,一股霉臭味涌进鼻孔,她提起包的底角把里面的钱全倒出来后,眼前的所见更令她惊异,包中的钱大部分都发霉朽烂,只有十几沓完好如初。
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天在悬,地在转。厨房内的一切都模糊不堪。案板上的钱不再像当初那样红红白白一大推,它们的面貌丑陋,扭结变形,气味怪异。她不由得嘤嘤而泣。
镇静之后,她想起了,这只瓮以前是装水的,好久都不再使用了,但它的底部还剩着水。而放钱的那天,她却没想起来检查一下瓮底,看是不是干着。她也想起了,丈夫放包的时候,也没有看看瓮中的情况。
她赶紧给丈夫打电话,让他赶快从镇上回来。
丈夫却说他不能很快回来,他去了县城。
她已经没有时间询问丈夫去县城的原因,只是告诉了实情。
天快黑的时候,丈夫花了几百块钱租了一辆车才赶回家。案板上发霉朽烂的钱一下子把他击倒在地,就像一颗炮弹打中他一般。
同时,一个电话固执地打到他的手机上,她接听后,一个暧昧而娇唧唧的女声传来:大哥,你出手真大方,下次再来,妹妹再好好伺候你。
她一下子明白了,丈夫还是被城里的小妖精缠住了。她也明白了,丈夫说他要干男人该干的事情原来就是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