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里有位叔叔,我叫他张叔,帽子戴的有点歪,走路有点晃。四十来岁,头发没多少,有个闺女上大学了,有个媳妇去世了,有个老妈和他一起过着。
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老叔,初见时,我还是以外貌协会的标准衡量了他,印象颇为一般。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却想狠狠打自己的脸。
张叔常年带帽子,是因为年轻时长期接触过油漆的工作所致,导致头发稀少局部脱落,为了美观,戴上了帽子。
每个月两千多不按时发的工资,要攒女儿的大学学费,支付家里的各项开销,要还十年前给媳妇看病的债,一个人撑一个家。
秋天的一个下午,办公室没人,张叔来送东西。于是我们就有了第一次的畅聊,聊天中,张叔给我讲了他过去的日子,我听的心中落泪。
张叔是家中老二,有个老母亲和他们一起过。生活平凡规律,没什么大的波澜,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06年初,张叔的媳妇发现癌症晚期,当时孩子只有7岁,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叔应接不暇。一面是躺在医院需要救治的媳妇,一面是家里需要照顾的孩子和老妈,分身乏术。
张叔的兄弟姐妹并未像手足一样帮忙照顾,甚至在张叔媳妇做手术时并未出现在场。因为没有医保,昂贵的手术费和后期治疗费,压得他喘不过气,到处借钱,到处被拒,到处低头求人。我能想象他的无助和无力,可是面对需要救治的媳妇,他向母亲开了口。
张叔的父亲去世不久,母亲手中有笔丧葬费,这成为张叔唯一的希望。当张叔开口借钱时,母亲却只同意借三千块。行,凑点是点,先救人要紧。
可随后,事情的发展出乎张叔的意料。张叔媳妇术后没多久,做完化疗回到家,张叔的姐妹和弟弟把张叔叫进屋内,说起当时借的三千块钱,逼着张叔在家人面前写了张欠条,并要求填上归还期限。这无疑让张叔雪上加霜,心中的压力无人来分担。
失望的张叔回到屋里,强忍着难过笑着问媳妇想吃点啥?媳妇忍着病痛问张叔发生了什么?张叔说没啥事,媳妇说了一句:你家人太过分了,我都听见了。张叔安抚着媳妇,却一夜未眠。
日子还是这么过着,继续在医院、家和工地来回跑着。没几两个个月,张叔的媳妇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和笔六万块的巨债。
张叔虽笑着说这些,却能感觉到他心里的难过,一个不到四十的人,家里没了女主,未成年的孩子,上年纪的老人,一个人,该怎么扛起这个家…
一次意外,让我感受到温暖的张叔。因为工作需要复印身份证,张叔掏出钱包,随手抽出身份证让我们复印,仔细一看是个女的,我们打趣到,张叔这谁的,天天在兜里装着呢?张叔笑着抽出另一张递给小姑娘,说是他媳妇的,这十来年他天天把她的身份证放在钱包里,留个念想…我们几个相互看看,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我们的感觉,羡慕有一点,佩服也有一点,说张叔真的很疼媳妇,如果在世一定家庭很幸福…
女儿现在上了大学,他从不因各种负担而缩减女儿的开销。放假鼓励她出去走走看看,周末回家给女儿改善伙食。我们知道张叔的情况,如果小灶有好吃的,会让张叔给女儿送饭。他的女儿从未因没有母亲而缺少过爱,反而比一般家庭,得到的爱更多。
他们之间更像是朋友,无话不谈。女儿很懂事,总会偷偷攒钱给老爸买个衣服。在学校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女儿的任何想法他都会给予自己的建议,而最终由女儿自己决定。
女儿的同学非常羡慕他们的父女关系,张叔甚至请女儿全宿舍的同学去吃火锅,和他们聊的不亦乐乎。在他的脸上,你从未看到过悲伤,因为他总是笑脸相迎,你从未感觉到冷,因为他的话总能温暖你,激发你。
我曾和张叔聊天时说起过30+的焦虑,觉得自己不在年轻,觉得做任何事情都会畏首畏尾,已不在像二十来岁那样意气风发充满理想。而张叔则给我说:没有二十多岁咋了,你可以永远把自己当成二十多岁去做。是啊,我缺的不是理想是信念。
今年因为工作关系离开了,再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再也体会不到他对女儿的爱了,也吃不到夏天他为我们买的可乐和雪糕了。但他的笑容总会浮现在我面前,让我感受到暖暖的力量,让我永远记得自己只有二十几岁。愿他余生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