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
谷一峰
百里闻名的两个烟鬼住在同一个村子里——颜家庄。一个住在村西头,姓闫叫大贵;另一个住在村东口,姓严叫小桂。时间久了被人们讹叫成了“烟大鬼”和“烟小鬼”。人们开玩笑说:只要看到村西头或村东口哪里先升起一片片青色的云彩,就说明哪个“烟鬼”先吃晚饭了。那是他们吐出的烟雾所形成的。
两个烟鬼生活中少有交集,至于谁是真正的“烟大鬼”不能只以名字讹传而来,严小贵心中肯定是有些忿忿难平 。终于人们等来了颜家庄“烟界华山论剑”、“烟民高峰论坛”在村剃头棚(现在人称理发室)胜利召开!
上世纪七十年代颜家庄剃头棚是各种信息的集散地,剃头匠颜胖子有全村唯一台收音机,每天中午一点开始播放刘兰芳的《岳飞传》,村里人们像开会一样聚到这里,有身份的人坐在长椅上听讲,年龄小些的蹲坐在剃头棚外面,有的还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听。这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打发时光的场所,听完评书人们开始猜测刘兰芳的“下回再讲”的故事,或者传播其他奇闻怪事偶尔也可以听听国家新闻。
有一天两个烟鬼不约而同地来到剃头棚剃头,坐在长椅上。烟大鬼掏出一尺来长的烟袋锅,从烟荷包里捏了一撮烤烟塞进烟袋锅子里,用火柴点燃悠悠地抽了起来,这可是上好的东北漠河烟,油量大香味足;烟小鬼则从塑料袋掏出云南烟丝,用孩子正反面都写满作业的白粉纸卷一颗“炮台烟”,用汽油火石的打火机点燃,烟味柔和气味芬芳。其他人有排队剃头的、也有来这闲坐的,只是都停止了说话,看着两个烟界大佬吸烟,免费呼吸着南北两派混杂的烟味。剃头匠颜胖子首先打破了平静,讪笑着问道:“两个大哥,您们这烟味真地道,村里都说您们的烟瘾大,我们也搞不清谁更厉害些?”
烟大鬼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袋锅说:“我儿子中华屁股上长了一个脓疮,鼓得半寸高,周围红肿顶上发黄,都不能坐板凳,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治不好,我找了一根纳鞋底的钢针把脓疮挑破,用我这烟杆里的烟油子放到温水里,用棉布沾了擦拭,再用我的烟灰抹到上面,没有一个礼拜就好了。”烟小鬼用食指弹了弹烟灰也开口道:“我闺女红云从小就没有睡过蚊帐,夏天甭管外面多少蚊子,我家是半个没有,别说蚊子就是跳蚤、臭虫我闺女就没有见过,我闺女就是一年不洗头也不会长虮子!你说神奇不?”
烟大鬼重新点燃一锅烟,“去年我去地里刨花生,看见一条一米来长的大长虫正卷着一个青蛙,张嘴要吃掉它,我能见死不救?我冲长虫吐了一口唾沫,那长虫是浑身哆嗦,像抽羊角风一样,都说长虫怕烟袋油子,我这唾沫比烟袋油子强。”烟小鬼一边卷烟一边说:“前年我家炕洞里闹老鼠,半夜里吱吱作响,吵得我睡不着觉,我就起来足足地抽了一口烟,鼓起腮子帮向老鼠洞口吐了出去,不一会几个大老鼠就你争我抢的从另一个洞口往外跑,有几个小老鼠一出洞口就晕倒了!”一屋子人听得惊掉了下巴,没有一个人插话!
烟大鬼猛吸几口烟“去年春天清明的时候,果园里梨花桃花开得正旺,天气预报说要下小雪,这可不得了,一下雪就把花冻了,还能长果子?公社里的农业技术员出主意:在地里放柴火,下雪的时候把柴火点燃,但不能有明火,只要冒烟就行,烟雾弥散在果园里,能够增加温度,就不会冻花了。我一听还用什么柴火那么费事?我坐在果园里一锅儿一锅儿的吸烟,顿时烟雾升腾,任凭雪花飘飘,花就是没有冻,等到成熟的时候那果子压得树枝子都断了,公社书记亲自给我发奖状——劳动模范!”烟小鬼那肯示弱?掐断半根没有吸完 的烟卷“前几年台湾飞机来咱们这里撒传单搞策反,传单像雪片一样从空中飞下来,县里武装部长急了,找部队要求用大炮往下轰,台湾飞机敢来就是欺负咱们的大炮打不了那么高,武装部的领导一看不行就想到了我,急忙打电话到公社,公社民兵连长骑着摩托车就把我接走了,到了县里我一听是这么一回事,我让部队一个连的战士给我卷烟,我是一颗接一颗,一颗接一颗玩命的抽呀,不一会天空中烟雾缭绕,能见度不到一米,台湾飞机看不清方向,没有办法紧急降落,两个飞行员后来都投降了。县里武装部长给我发奖杯——战斗英雄。”
两个烟鬼口若悬河争辩不休,直争辩的是天昏地暗,江河倒流,时间凝固,剃头的呆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剃头匠胖师傅,一只手按在客人的半个光头上,另一只手拿着剃头刀悬在半空中;屋外好多人端着脸盆拎着水桶,他们是看的剃头棚烟雾飞窜赶来救火的,还没有来的急泼水就被两个烟鬼的的高谈阔论惊呆了!
经过这一番论战,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两个人口头上谁也不服谁,可心里却暗自佩服对方,真可谓惺惺相惜!
话说闫大贵的儿子闫中华和严小桂的女儿严红云从小青梅竹马相互爱慕,埋下了爱情的种子,也难怪他们都受到了极为相似的“熏陶”,当然有共同语言,当爱情的种子萌动发芽的时候,闫大贵托媒人到严小桂家说亲,媒人当然高兴,做一个顺水人情,还能小赚一笔。两个“烟鬼”为他们举办了婚礼,也算是门当户对吧!从此后两个“烟鬼”以亲家互称。你送我一捆烟叶我你一包烟丝,礼尚往来倒也 融洽。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不知怎的烟小鬼对亲家大哥有了意见,总是爱答不理,见了面就仰着头懒得说话,烟大鬼心中嘀咕,却不知道哪里惹恼了亲家。
中华、红云小两口儿也觉得蹊跷。端午节到了,小两口拿了粽子和漠河烤烟来看望烟小鬼,中华卷了一颗烟卷递了给岳父,烟小鬼瞥了一眼没有接;红云剥了一个粽子塞到父亲嘴里,“爸爸,我公公什么地方得罪您了,惹得您和他怄气?”
“不提就算了,一提我是一肚子的火。”烟小鬼打开了话匣子“刚过完年我去地里搂柴火,快中午了我带的烟吸完了,烟瘾上来了,我是抓耳挠腮带打哈欠难受的要命。回家吧?离村子太远;不回吧?又憋得我难受。我就从柴火堆里捡了片蓖麻叶,卷了一颗烟,猛吸几口,就背起柴火往家赶。走不多远,看见你公公正坐在渠坝上美滋滋的抽烟锅子,我就兴冲冲的跑过去,对你公公说‘亲家忙什么呢?’你猜你公公怎么样?他慌忙磕了磕烟锅子把烟袋揣进怀里。我走近了,他根本不说让我吸一锅子,我憋得实在难受,就腆着脸向他讨要,他却说没有了,我明明看见他刚才抽烟呢,却撒谎、抠门不给我!气的我是心脏突突地跳,要不是你嫁给中华了,我就和他绝交。”
中华和红云小两口儿没有吃饭空着手回了家,一进门中华那就把岳父的 “心病”告诉了父亲,并责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烟大鬼听完后,笑的弯了腰喘不上起来,“赶紧回你岳父家,告诉他别生气了!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天我也去地里干活,带的烟不足,不到中午就吸完了,这可怎么办?我就把棉裤腰撕开,从里面扯出一块棉花套子,这棉裤是你妈妈用咱家被子里的棉花和你小时候的棉尿布里的棉花给我絮的,说是棉花其实都十几年了,棉花变得又黑又硬,成了老套子。我就把棉花套子塞进烟锅子里,刚吸两口,就看见你岳父冲我走来,我怕他笑话我,就把烟锅子藏了起来,我哪好意思让你岳父吸那有尿骚味的棉花套子?”
一天的云彩散了,老哥俩又和好如初!
故事本应该结束了,顺便说一句:中华和红云生了一个儿子叫双喜,强强联合生出的孩子当然也是名门望族,双喜长大了却从不抽烟,一闻烟味就咳嗽,大夫说是先天性呼吸道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