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树精的由来

静梗是一种十分难喝的茶,叶子细长,颜色发蓝,喝着甜的发苦。紫阿很不喜欢这种茶叶,偏偏有人喜欢,她一个卖茶叶的哪能挑三拣四,只好天天捏着鼻子煮茶。


街对面的银伞坊是男人的销金窟,里头有个中年歌妓每天清晨都要来这里喝一碗紫阿煮的静梗茶,年复一年,从未改变。


“提娘,你老喝这东西,不腻呀?”


提娘放下陈旧的茶碗,优雅的擦拭唇角,甜甜地道:“你老问这问题,不腻呀?”


紫阿翻个白眼,“啥时候你不喝这玩意儿,我就不问了。”


“等我不唱歌就不喝了,不过那会子,你就更没生意了。”


“我生意好着呢。”紫阿扫一眼空荡荡的茶摊,说得很没底气。


自从娘把茶摊交到她手上,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再这么下去,她非得去银伞坊把自己卖掉不可。


“走了。”提娘留下茶钱,施施然离去。


紫阿忙着煮茶,没空理她。等她去拿桌上的钱,瞧见地上有个东西在发光。


金簪子!紫阿大眼睛扫过四周没见有人,赶紧把它捡起来揣怀里。她跳到烧水的地方,偷偷研究簪子,穷了一辈子,没想到还能摸一把金子。


忽然她无力的垂下头,这八成是提娘掉的,如此贵重的东西,她肯定回来找。


宝贝啊宝贝,你咋就不能是我的呢?她痛苦的将它放好,等着提娘待会儿来要。


直到次日一早,提娘还没出现,换成平常,她就是不掉金子也该来喝茶,是不是生病了?把金子弄丢气的了?紫阿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决定去看看她。


提娘住在有名的花小馆里,里头全是人美歌甜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这中年大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紫阿腆着脸皮挤进去,人家看她一脸穷酸想赶她走。一听她是来找提娘的,立马为她指路,这可把她稀罕坏了。


提娘的房门紧闭着,紫阿直接推门而入,一点儿也不见外。


“提娘,还没起呢?”紫阿瞟见提娘躺在床上,大声问。提娘没回她。紫阿蹑手蹑脚的凑过去,伸手探她的鼻息。


“做什么?”提娘猛地睁开双眼,吓得她赶紧抽回手。


“你没死怎的不出声哪?”


“我睡觉沉,”提娘颇具风韵的凤眼睨她一瞬,盘腿坐起来,问:“我的簪子呢?”


“什么簪子?”紫阿没好气儿的道,一屁股坐在床边。


“你这么穷,还能拾金不昧,果真难得,”提娘甜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在紫阿发怒之前她接着道:“你是心存善念的人,菩萨会对你多加保佑。我愿与你结交,互称姐妹。那簪子就当作是送你的礼物。如何?”


紫阿自然喜不胜收,不过,她很快就不想收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此乃人生真谛也。


三日后的凌晨,天还黑得很,紫阿抱着一个大包裹,忐忑不安的来到西桥坊。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每天人来人往,很多大事在这里举行,包括将犯人砍头问斩。


紫阿按照提娘的吩咐,在十字路口撒了许多磨碎的静梗叶子,然后找个僻静地方待着。


太阳出来后,西桥坊人声鼎沸,甚为热闹。紫阿左顾右盼,终于等来大事,远方渐渐驶来一辆囚车。


关在囚车里的是举国闻名的大人物——师令康,天下第一幻术师。他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却因气焰太盛,和太子起冲突,意图作法害死他而被下狱,今日将被当众处死。


提娘交代她撒完静梗即可离开,可她想一睹第一幻术师的风采。


传说师令康已到了古稀之年,今日一见,紫阿大为吃惊。哪有这么年轻的老头子!


他带着枷锁,身穿囚衣,本应落拓不堪。可当微风拂过他凌乱的发丝,一张摄人魂魄的俊脸若隐若现,浑身散发出落魄的谪仙风姿。


紫阿看的久久不能自拔,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呢?不对,幻术,这一定是师令康在使幻术迷惑大众!紫阿摇摇脑袋,强迫自己把他的美貌从脑子里甩出去。可是,他真好看啊!


狱卒打开枷锁,冲刽子手使个眼神。刽子手会意,拔出寒光凛凛的刀,刀锋闪烁着诡异的紫光。


紫阿揉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哎,那刀上面是不是施了法,怎么发光?”

“没错,那是专门防止人用幻术的高明法术,好让师令康不能使幻术诈死。”

“谁这么厉害?能防住天下第一幻术师。”

“自然是咱们的太子妃,处宗神使的关门弟子!”


两个看热闹的人讨论的如火如荼。


紫阿眉头紧锁,师令康长这么好,要是死了得多暴殄天物哪!


“行刑!”


行刑官一声令下。师令康扬起脸,阳光明媚,映出俊美如画的侧脸。他轻启双唇,笑得好像一场最令人沉迷的美梦,世人皆为之倾倒。就连刽子手也被惊住。


与此同时,大地剧烈的震动,整个法场颤动不已。人们脚下的泥土飞舞起来,法场的地上冒出密稠的静梗芽,天蓝色的枝叶疯了似的往上窜,大有裹住法场之势。


行刑官大叫不好,连忙让人捉住师令康。


说时迟那时快,师令康站起身,一个女人的身影凭空出现,迅速捉住他的胳膊,跳进比人还高的静梗丛中。官兵被茂盛的静梗挡住视线,寸步难移,眼睁睁的看着师令康逃之大吉。


紫阿好像看到提娘来劫法场,为了证明什么,她跑向花小馆。


“提娘!”


紫阿还没靠近提娘的房间就被两个年轻小姑娘拦住,“提娘吩咐过,今日任何人都不能进花小馆。”


紫阿推开她们,徒手掰掉一条桌子腿,指着她们骂道:“我是任何人吗?滚开,不然老娘杀了你们!”


小姑娘差点没被吓晕,只好由着她去了。


紫阿三步作两步跑上二楼,一桌子腿砸开提娘的房门,才进去就看见难以形容的一幕——提娘赤身裸体,正在床上和男人颠鸾倒凤。


“出去!”提娘尖声大叫。


“咦……不好意思打扰了。”紫阿纯洁的心灵受到重创,不假思索的往外冲。出了房门,她感觉不对劲,又撤回去。


“我就知道事情没表面这么简单。”


方才拼命运动的男女突然变的衣衫完整,尤其是那男人还穿着肮脏的囚衣。


“你是谁?居然能识破我的幻术?”说话的人正是在法场消失的师令康。


紫阿皱起眉头,这男人脸好看就算了,就连声音也好听的要死,如沧海珠泣,蓝田玉碎。自己要是有他一半的姿色,还愁这辈子没钱花?


师令康从床上跳下来,看她虎视眈眈,一把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质问道:“回答我!”


“别伤害她,若不是她替我把静梗撒在法场上,我根本没法去救你。”提娘将他二人分开,腿一软跌在地上。


“繁提,你怎么了?”师令康将她抱到床上,紧张的看着她。“你不该强行破法,这会被反噬你知不知道?”


“我是借静梗离魂分身,并未离开这里半步,算不得破法。”提娘脸色发白,无力地摇摇头。


紫阿握住她冰凉的手,看向师令康,“你还在这里做甚?若是让官兵抓住,咱们几个都得没命。”


师令康面容为难,道:“我被太子妃重伤,仅剩的一点修为全用到方才的幻术上,而今行动多有不便。”


提娘更是一脸伤心,“若无人在城外撒放静梗叶,我亦无法助你出城。你知道的,这是处宗神使在我身上下的咒。”


紫阿翻个大白眼,拉起师令康就往外走,“还是我送你吧。”


“等一下,带上这个。”提娘交给师令康一个香囊,里面装满了静梗叶,她深情款款的望着他,柔声道:“有了它,无论在何地,只要你想让我出现,我就会出现。”


师令康重重的点头,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眼看感动的要放声大哭,紫阿赶紧把他背起来走了。


“你这么大个子,没想到还挺轻的。”紫阿小小的身躯背着他健步如飞,在街坊中旁若无人的穿梭,居然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你这么小个子,怎么会如此神力?”师令康狐疑道。


“实不相瞒,我乃项羽后人,天生神力能抗鼎。”


师令康愣了愣,蹙眉道:“我们出不去了,太子妃已在城外布下阵法等着我自投罗网。我太了解那贱人。我们现在去东宫,她一定想不到我敢回去。”


“去了东宫好让你继续害太子?门儿都没有!”


“你被那贱人蒙骗了,我从未伤害过太子。相反,今日太子若不能见到我平安无事,他是会做傻事的。”


“他这么在乎你?”紫阿猛地停下来,感觉后背发麻。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牵肠挂肚,这是什么情分?看来太子妃跟师令康过不去是对的。


“你别胡想,先带我去东宫。”他搂紧紫阿,脸伸到她面前,恳切地看着她的眼睛。


“东宫是什么地方?咱们能进去吗?”紫阿面前杵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儿,说话语气都软了。


“我恢复了一点力气,可以用隐身术进去。”


紫阿被美色迷惑,深吸一口气,疯了似的跑向东宫。


此刻眉目如画的太子窝在榻上,一身酒气,脸上还有湿润的泪痕,看着很消极颓废,不知在想什么。


紫阿如入无人之境般来到他面前,师令康从她背上下来,走向太子。太子对此浑然不知。他一只手抚摸着太子白皙如玉的脸庞,在他耳畔轻轻呼唤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浑身战栗不已,下意识的捉住那只隐形的手,悲戚的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光彩。他环视四周,命一屋奴婢全下去。师令康看向紫阿,意思很明显,你也得出去。


“你可千万别做不要脸的事。”紫阿叹口气,恋恋不舍的走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太子二人,师令康终于显出真身。太子一把搂住他的腰,痛哭流涕,忽而推开他,道:“你疯了不成?虹意正在四处追杀你,要是让她知道你在这儿可还了得?”


师令康捧住他的脸,两眼泪汪汪,“杀就杀吧,若是不能再见你一面,我至死难安。”


“父皇不是故意杀你的,你不要怪他。”


“我明白,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我亦死而无憾。”


两个人说着哭着,鼻涕一把泪一把,戚戚美色感天动地。


“殿下,我此来最大目的是为你脱胎换骨,事成之后,那贱人就是把我们的事说出来,也不能撼动你的太子之位。”


“若是这样,你我岂不成了两不相干之人!不可,绝对不可。”太子义正言辞的拒绝他。


师令康非常清楚如何劝服面前这个孩子气的青年,他最怕别人质疑他的勇气,所以玩味道:“天上地下,你我的情分永无绝尽,不过脱胎换骨很痛苦,你是怕了吗?”


“我不怕。”太子果然上当。


两人端坐在榻上,师令康口念咒语,双手附上太子肩头,太子如沐刀雨,浑身上下被切肤之痛包围,痛苦的喊出声。


师令康为了让他少遭罪,强行把痛楚度至己身。片刻间,蚀骨之痛令他神智涣散,阴差阳错间激发出他的潜力,将脱骨换胎之法进行的非常顺利。


此时,屋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轻女子带人闯进来。她美目流转,手持宝剑,身着红色劲装,浑身威仪不可逼视。


“狐妖,你对太子做了什么?快放开他!”来的正是太子妃张虹意。


“求你别过来。”


师令康苦苦哀求,太子妃怎会听他的话,毫不犹豫地拔剑刺来。师令康被刺中左胸,强行收法。太子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陷入昏厥。


“你杀了太子!”太子妃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瞬间起了杀意。


剑气破空,势不可挡,直击师令康心脏。这一剑是处宗神使绝学,威力非一般人能承受,一旦使出无可逆转。


太子已经脱胎换骨,从今往后,他身上再也没有污点了。师令康欣慰的露出微笑,似是要坦然受死。


“如影随形释金刚!定!”


一声极具威严的怒喝忽然传出,太子妃发出的剑气尽数消散,剑身被粉色云雾缠绕。她人被无形神力困住,动弹不得。


“走!”


师令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架起来,迅速离开东宫。


太子妃道法高深,很快解开偷袭她的定身术。她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太子,驱散宝剑上的法术。明艳的脸上挂着冷笑,“我说你怎么有胆子来见太子,原是找了帮手,可惜,你这帮手是个蠢货!”


紫阿背着师令康飞快的移动,几乎脚不触地。师令康痴痴的笑起来,“姑娘,你是哪路神仙?居然能把我从张虹意手底下救走,你知不知道那贱人的师父是谁?惹上她,以后你可惨了。”


“臭男人,你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死了提娘伤心。”


“这样啊,繁提以后有你陪着肯定不会孤单。姑娘,多谢。”背上的男人轻轻地道,之后再也未开口。


紫阿觉得背上的家伙越来越轻,好像有点不对劲,扭头一看,吓得她差点叫出来。


师令康变成了女人!脸还是那张令天下人倾倒的脸,只是线条柔和了,还有他结实的胸膛变得很柔软。紫阿向他胯下摸去……好吧。


臭娘们,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紫阿停在一条昏暗狭窄的巷子里,粗鲁的把她扔在地上。她一动不动的,紫阿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一阵风吹来,师令康光洁如玉的肌肤生出茂密的白毛,身体不断缩小,从一个玲珑有致的少女变成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狐。


夕阳照来,它身上被映衬出温暖的金色,和天下所有自由的白狐一样,睡得一脸安详。紫阿看到一缕金色的光从它身上分离出来,越升越高,直到和西边的云彩混为一体。


“人间多阴翳,极乐尽云霞。”紫阿沉吟着,抬头遥望西方,怅然若失。她抱着白狐朝花小馆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待会提娘见到白狐会不愿接受现实,没想到首先不愿接受现实的是她!


提娘,她的好顾客,三年如一日陪她斗嘴说笑的好姐妹,居然从一个半老徐娘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儿!要不是他长的还凑活,紫阿非得一脚踹死他。


“提娘”丝毫不在乎紫阿惊讶的目光,悲伤的接过白狐,将它紧紧搂在怀里,良久不发一言。


“提,郎……”紫阿顿了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


“我之前听见这小白狐叫你繁提,是你的真名吧?”紫阿知道这时候他很伤心,不该让他想起不开心的事儿,可她还是没管住嘴。


“是。”繁提点头承认,他抚摸着白狐的脑袋,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五十年前,观音菩萨在普陀珞珈山中说法七七四十九日,许多佛道仙友聚集于此。


天朝国师处宗神使应邀前来,她有一只白色灵狐坐骑,取名康苓诗。在山门外等待主人时,它听到缥缈的歌声,按耐不住好奇心去寻找。


珞珈山脚下有一棵修炼多年的静梗树,刚会发出人声就能唱歌,白狐觉得它很有意思,常常跑来玩。


“你何时修成人形?我带你去天朝玩,那里有好多歌姬,你要是去了肯定能做花魁!我主人还有个诗人朋友,到时候我让他给你写诗作曲,你肯定能当天下第一歌姬!”说起天朝,康苓诗就兴奋的不得了。


静梗树摇摇枝叶,说起话来像唱歌:“发人声已用百年功,成人形至少千年力。”


康苓诗想起主人今日带它去菩萨讲法的莲花池旁,取来一抔水给它喝。它喝了以后感到灵力大涨。自那以后,它每天去喝池水,顺便在毛发间藏几滴浇到静梗树根上。


主人对它的小心思一清二楚,不过她没有动怒,还觉得康苓诗天性纯良,懂得互帮互助,是个好狐狸。


说法大会结束后,一狐一树在夕阳下依依不舍的告别。


“繁提,咱们天天喝仙水,怎么谁也没变出人形?”康苓诗郁闷的挠树根。


“许是机缘未到。”


“你个树精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从哪儿学来的?”


“我长在珞珈山下,自然受佛法影响。”


白狐吐吐舌头,正要挖苦它。


“康苓诗。”一声温和的呼唤从天边传来。


“主人叫我呢,我走了,以后长出脚一定要来京城找我!”白狐匆匆告别,留下一个矫健的白影子。


二十年后,树精终于修成人形,是一个挺拔玉立的少年郎。他还记得和白狐的约定。


来到京城,他一直找不到白狐,后来得知处宗神使带着它云游四海了。繁提不知道去哪里找它,只知道等它回来,他有预感,他们还会再见。


他在京城最有名的一家歌舞坊发挥自己的才能,并且一举成名。就连皇帝也被他轻灵空远的歌声深深折服,时常微服出宫听他唱歌。


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夜,皇帝又来听他唱歌。皇帝这次带来两个人,一个剑眉星目的活泼少年和一个仙气飘飘的坤道。三人端坐着,听他施展举世难得的嗓音。


也不知为何,今日的繁提莫名兴奋,歌声比往常飘渺三分,更引人入胜。


这时,一个身着道袍的少女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躲在人群后面听他唱歌。繁提一眼认出她,那是他日夜思念的白狐!她虽然变成人形,可她的一颦一笑没变。少女如痴如醉的听着,好像没发现他是二十年前的老友。


皇帝他们走以后,繁提又喜又悲。喜的是他终于等到白狐,悲的是白狐把他忘了。


次日,少女像一阵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抱住他,又笑又叫:“繁提,你何时得道的?要不是主人提醒,我都认不出来你!”


原来她也记得他。繁提欣慰的微笑,听她说这些年没有他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以后的日子里,康苓诗经常来找他,还把自己最好的朋友带来,是上次和皇帝一起来的俊朗少年。


“他是当今太子,能文能武,可厉害了!”康苓诗说的一脸骄傲,她伏到他耳边小声道:“主人老是罚我做这做那,每次都是他出面求情。”


康苓诗看太子的眼神是如此炽烈,和看他时截然不同,同样,太子看她的眼神也是与众不同。繁提有一种预感,康苓诗会惹上大麻烦的。


一年后,又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夜,寒风刺骨。康苓诗突然造访。


繁体明白,麻烦找上门了。康苓诗有了太子的骨肉,人妖结合,这一旦让处宗神使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你放心,一切有我。”繁提只说了这一句话。


很快,处宗神使找了过来,她看到躲在繁提身后的康苓诗,大为恼怒,斥道:“孽障,你可知他日我位列仙班,康苓诗亦可得道飞升。就因你的色欲,毁了她百年修为。”


繁提大为震惊,错愕地看着康苓诗。他们之所以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得道成仙,而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所有努力!


处宗神使举起浮尘,准备作法,“今日我罚你变为女身,困于这坊间寸步难移,永远无法染指她,此誓无解,除非她死!”


就这样,繁提从一个少年郎变成了女子,改名提娘,再也不唱歌。


九个月后,康苓诗诞下一个男婴。婴儿有一半血统是人类,处宗神使恍然大悟,自己错怪繁提,可惜道法一出,覆水难收。


她只好及时止损,用同样的方法对康苓诗。康苓诗被变成男人,一生无法和太子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更不能与儿子相认。


“康苓诗就是师令康,只是阴阳颠倒了,对吗?”紫阿关切地看着繁提,温声问道。


繁提沉重的点头。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被太子妃追杀?”


“后来,太子做了皇上,依旧深爱着她,让她做了天下第一幻术师。他们的儿子就是如今的太子。”繁提蹙起眉头,沉声道:“康苓诗之所以被太子妃追杀,就是因为她受不了自己的丈夫有这样的母亲。她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害死太子,殊不知一直在害太子的人是她!”


“处宗神使怕是老眼昏花,收了个蠢才做徒弟。”繁提对那坤道颇有怨言。


紫阿挤出一个笑,“也不怪处宗神使,是那蠢才自己一根筋,看见妖怪就咽不下饭。你放心,等处宗神使知道她干的好事,肯定揍死她。”


繁提沉浸在悲伤中,没意识到紫阿话里有话。他抱着白狐,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紫阿自觉的紧跟着他。


外面月黑风高,正值宵禁。花小馆内空荡荡的,一个高挑美人推门进来,背后背着两把宝剑。


繁提驻足瞪着她,淡泊如水的眼睛里充满杀意。


张虹意完全不把他放眼里,而是细细打量紫阿,“多年不见,师姐还是傻得很。这树精处心积虑勾引你,就是为了让你救走狐狸精。你已被利用完,还要跟着他当保镖吗?”


“你还是爱自作聪明,惹人讨厌。”


两个女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你一出现就和我作对!”张虹意不由分说便拔剑冲向紫阿。果然人如其名,气势如虹,意气风发。“你不该插手,知道太子身世的人都得死!”


“师父和皇帝也知道,他们也得死吗?”紫阿没有武器,但她擅长防守。句句口诀化气为力,次次挡住张虹意的攻击,丝毫不落下风。


“他们是例外!”


二人一攻一守,打的旗鼓相当难分难解,长此以往对谁都没好处。


“你是死人吗?快帮忙!”紫阿冲繁提大喊。


看了很久姐妹反目,同门互斗的繁提如梦初醒,立刻出手。


张虹意冷笑,左手变出一把拂尘,点点火星从拂尘中甩出来。


火星落在繁提手上,转瞬间变成烈火熊熊席卷了他。他最怕火,这会要了他的命。


紫阿的灭火咒对此完全无效,她慌了,“这拂尘师父从不离手,你怎么会有?你又从哪里学来的妖术?不怕师父知道灭了你?”


“你傻呀,这全是师父传我的。要不是你抛弃我们,去追逐什么可笑的真我,你本可以做到师父那样,师姐。”


紫阿只想打死这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可是繁提等不了,“快放了繁提。”


张虹意无动于衷。她一生嫉妖如仇,要她放妖怪一码,倒不如劝她自杀。


火越烧越旺,繁提的原形已现出一半。一旦完全现形,就代表他的元神全被烧成灰烬。


“放了他!”


一声震彻云霄的怒喝逼的张虹意后退。紫阿的身子周围散发出微光,那是她在拼命凝聚灵力。她的面孔变得狰狞可怖,灵动的眼睛流出涓涓血泪。


“为了一个妖精,你居然想用尽全力和我拼个鱼死网破,果然是蠢货。”张虹意拂尘一扫,大火瞬间熄灭,愤然离去。


紫阿立即为繁提渡法疗伤,等他恢复后,她艰难的走向自己的茶摊,“你快走吧,她还会跟你过不去的。”


繁提追到她身后,千言万语涌在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终于他道:“这三年我确实感到你与他人不同,可我从不知你是谁。”


“哦。”紫阿继续向前走,一直没回头。


花小馆外,繁提朝着茶摊的方向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提娘不见了,那个鲜有人光顾的茶摊生意更差,老板娘干脆改行去捉妖驱邪。一个人四处奔波,最终消失在热闹香艳的银伞坊。


珞珈山下,宁静的小镇里,一个追杀静梗树妖的坤道路过。她动员全镇把百年以上的静梗树都砍掉,吓得附近小妖瑟瑟发抖。


闷热的夏夜,她坐在屋顶上夜观星象。一阵微风吹来,绵延着清甜的花草香。


“哪来的妖孽?扰贫道清净。”坤道闭着眼,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风声渐停,蓝衣公子踏月而来,“你不是要追杀我吗?如今我送上门,怎认不得?”


“主动送上门的妖怪,贫道即便不认识也要好好认识,”坤道睁开眼,明亮的眼睛里露出笑意,“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蓝衣公子点头微笑,坐在她身边,朗声道:“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


坤道看他一眼,连忙收回目光,暗暗感叹,这厮长得越发俊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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