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雪是很少会光顾的,所以没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观,所以江南的冬天总有一种欠缺的美。
而今年有点意外,进入小雪后依然单衣薄衫,以为往春天过的错觉,到大雪节气照常都没有雪,快到冬至,一夜北风起,冰火两重天,气温断崖式下降,冰冻黄河,还真能是一日之寒。
这个冬天来得粗暴和决绝!
江南,终于下雪了。
第一次我却没能看见雪花飞舞的样子,她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落在北窗外的菜园里,给翠绿的菜秧系上洁白的围巾。
或许,这只是雪的一次演习,是对冬的试探,12月18日的雪才是真的开始。
大朵大朵的雪花,腾空而下,犹豫不决又肆无忌惮,从早上一直下到晚,固执任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终于让我们领略了唐代诗人岑参笔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妙意境,
下了点碎雪,朋友圈都乱了,嘴馋的要吃火锅,炫富的要穿貂,臭美的要拍照,矫情的要写诗,单身的要找人散步,浪漫的要堆雪人,闲不住的要打雪仗,秀恩爱的要一起白了头。
我也有点动情了,举着相机,追拍着铺天盖地的雪白,兴奋得像个孩子。那些有关雪的记忆像决堤的海,汩汩.而来。
其实,我并不喜欢下雪……
①,那时雪天,我们穿的钉鞋
那时的冬天,雪在我们苏北老家是常客,压在茅屋上,堆积在泥路上,北风肆虐,温度又低,雪被冻得坚硬,走在上面咔咔响。偶尔有红通通的太阳出来,雪水顺着屋檐而下,嘀嘀嗒嗒,时而会有整块的雪落下,劈哩啪啦。地上并成了雪泥,白雪烂泥混合成的糊状体。随看傍晚太阳西沉,温度又降,地上又冻得一楞一楞的,檐口并挂上一排排尺把长的冻冻钉,周而复始,一场雪,十天八天也化不完。
那时我们没有雨鞋、雪地靴,只有一种叫钉鞋的,而且一家六七口人共穿一两双。
钉鞋是布鞋的里里外外刷了一层桐油吹干而成,防雨防潮,就是很重,特别重。那时的我们很小,连穿的鞋套进去,像戴的脚镣,举步维艰。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渴望轮到我们穿的时候,可以去踩雪,那嘎嘎响的声音,很刺激,虽然手、脸被冻得通红,依然兴高采烈。
那天,大哥一整天都没有穿钉鞋的资格,因为他犯错了。
上一晚临睡前妈妈一再叮嘱,下雪了,鸡窝门不能早开,不然鸡会被雪白刺激了眼而乱飞扑腾,严重的是鸡有可能把蛋籽化了,几天不下蛋。要知道,鸡蛋是当时仅有的经济来源,支撑着一家的油盐酱醋。
大哥忘了,他只是坚守他的职责,每天开鸡窝门,开后看到鸡像失控的飞机胡乱飞扑时,才想起妈妈昨晚说的话。可是晚了,一窝鸡嘎嘎嘎地扑腾着,没有目标地飞奔着,屋顶上,树枝上,有一只窜到堂屋里,飞到厨房里,碗啊瓶的滚到地上乒乓骨碌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哥傻眼了,一家人都傻眼了,因为那些鸡被雪白刺花了眼,根本没有了方向感,如惊弓之鸟,谁也无法捉到。
那天,鸡真的没下蛋,后来几天也没有。
大哥委屈的样子,至今记得。
②,那年雪大,淹没了上学的路
去北戈上学的路,要经过一段二百米左右窄窄的坝口,说它窄因为只能一人独立行走,还有一座独板桥,好天阴天都不怕,就怕下雪了。
那年雪好大呀,白茫茫的视野,根本看不见哪是桥,哪是路。
现在回想到那时还真的不可思议,每天去学校我们几个都会等着一起走。
冬天的凌晨,寒月还挂在西窗,起床漱洗,老灶升火,热一碗昨晚妈妈备好的粥。吃好暖暖的,背上书包,悄悄地掩上门,不惊动家人并出了门。我和香秋,年粉一样都是自己做早饭吃,然后一起到蓉英家等她。
或许是她比较单薄的缘故,蓉英的妈妈似乎每天都会起来做好了早饭才喊她,而且每天早饭都会更新,要不蛋炒饭,要不面条,要不会有饼啊粑的,那时,真让我们羡慕。
那年的雪天,蓉英的妈妈送我们几个去村口,千叮咛万嘱咐,过坝头,过小桥要当心,迟到没事,不能滚到河里。
其实,刚下过的雪不滑,涩涩的,走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倒也挺舒服。
天是青色的,河面结的冰也是青色的,坝口像一根长长的棍子担在青色的河面。
年粉比我们几个略大,她走在前面,然后让我们套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向前移,我们谁也不说话,屏住呼吸。短短二百米的坝口我们走了大约有十分钟,走过来时我们忍不住惊叫,大笑,欢呼……
顺着每天都走过的路线,摸索着到了独板桥前,河面并不宽,三节桥板的长度,只是相比坝口离河面有点高,而且有两头低中间高的弧度。
看着桥面上厚厚的积雪,有点望而生畏。
还是年粉首当其冲。其实说她略大,也不过十二三岁,她爸走得早,跟着年迈的妈妈和三哥一起生活,她比在父母呵护下的我们坚强勇敢得多。
年粉走上桥,一步一个脚窝没费劲就走了过去,到了那边,她招呼我们还是踩着她的脚印走过去。
看她指挥若定的样子,依然像个勇士。
一个个虽然都有点战战兢兢,但总得过去啊。
香秋倒挺机灵,踩着年粉的脚印顺利地走了过去。
蓉英的个子比我们都高,更显瘦,走到桥中间身子竟然晃悠了一下,吓得我们哇哇大叫,又赶紧捂住嘴,还好她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
我是最后一个,心里不断鼓励着自己,我也可以的!
可是平时没觉得桥面有多高,只是低头看到河面溜动的河水,感觉会掉下去。起到大风时,恨不得从桥上爬过去。
此刻冰封的河面仿佛把小桥抬高了许多,走到桥中间,朝下一看,我腿都晃了,吓得蹲下来,恍惚间桥面好像倾斜过来了。
她们在对面不断给我打气,可我……年粉急忙返回桥上拉着我的手,我才敢站起来,慢慢走了过去。
洁白的旷野,几个稚气未脱的小女生,红扑扑的脸蛋映着雪白,雪地里几行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脚窝,那个画面定格在脑海里,记忆犹新。
……③④⑤
关于雪的记忆还真的不少,远的近的,喜笑的,忧郁的。
而今冬这场雪,又会在记忆里烙上伤疤。甘肃积石山6.2节地震刚好发生在这场雪后,有多少老人和孩子冻死在灾区,大雪给搜救工作带来了阻碍,虽说灾难无情,人间有爱,可自然界带给人类的灾难却是人类无法左右的。
其实,我真的不喜欢下雪。当然,与雪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