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气候微凉。
北京南站人来人往,大家都有车票,有起点也有归途,任时光证明一切在路上的痕迹。高铁总是要提前好时间买,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扑了个空。我手中攥着这张从北京到浙江的高铁票,这张我不可能也不能再错过的卡片,虽然已经晚了一年,但也只是晚了一年。
阳光从车窗外投射进来,坐在我旁边的小男孩有好长好翘的睫毛,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睫毛洒下的阴影,不自觉眯起了眼,光影中看见了小曼。准确的说,是一年前高傲的那个小曼。
我坐在床上,俯身看她,我说:小曼,我做了个梦,我梦到你失忆了,我们都失忆了。“
她翻了个白眼:“那也得起床!”
我突然伸手环住她的手臂,使劲蹭她的头发,然后喃喃自语:谁说不是真的呢。对呀,我宁愿这是真的。她也许理解不了这种在梦里被洪水野兽袭击得落荒而逃快要窒息才能醒来的感觉,也无法知道我叫着小曼的那一瞬间是多么的庆幸和感动。回想起刚才的梦,依旧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鼻尖,夹杂着潮水渐渐覆盖脚面,没过膝,抚上肩膀最后紧逼头顶的可恶感受。
“外面要下雨了,暴风雨。”离开房间前她顺手拉开了两年前我俩一起买的豆绿色窗帘。
其实,拉不拉开都是一样的。
窗外的乌云似乎即将压至窗前,像岁月在每一个合适的时机姗姗来迟,从昨天一直淌进今天的田野和街道,没有停过。原想跋涉千年之后醒来,我还走进那铺满鲜花与荆棘的梦里,她不会拦我,就像谁都不会揭穿那里鲜艳如血的玫瑰。我明白暴风雨来临之前该回家去,家里母亲估计还在厨房忙活,灶台上热气缭绕。只是此刻我不知如何下床去,面对门外如暴风雨汹涌的悲伤。
“若有天我不复勇往,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我戴上耳机,一月终将走到十二月,然后还是一月,像梦一场。可十二月走完应该是十三月才对,我想要十三月。它不能是一个功利的社会,它承认每一个人的努力。最重要的是,十三月里得有一所很美丽的大学,在一个繁华的海滨城市,要有数都数不清的铃兰花和堆成红色山丘的小龙虾,这些都是小曼最喜欢的,还要有能买到成套连载动漫的书店和一个超大的喷泉广场,小曼会在每个夜空中满是星星的晚上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能听到清丽的喷泉水声和她咯咯的笑声。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手机屏幕上,编谎话可真不好受,我哭得歇斯底里起来,声音混杂着窗外的雨声,也裹挟在门外小曼的抽泣声里。她总不爱流眼泪,用她的话说,就算心里有大雪压城也不可以让这雪融化,更不能让雪水溢出,那,如果溢出来了呢?我从来不曾问她。
手机一阵震动,锁屏上我俩坐在操场上晒太阳,小曼发的短信:我打算复读了,你先去大学等我吧!晚上吃小龙虾去吧,夏天来了。
耳机里的歌声已经到了末尾:“我们仍旧想要当初想要的不一样。”小曼的十三月还是来了,我站在十二月的尾巴上等你。
“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到站是济南站,请要下车的旅客…”车内的广播硬生生扯断了思绪。我抬起头看着过道上人们的脸,有愉悦也有焦虑,更多的是一张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可能这些都将潜入我记忆的行囊,化装成济南的一半印象,而印象的另一半终究逃不过老舍写的课文--济南的冬天。我收回了注意力和对济南的无端窥探。复读完的小曼该是什么样子?我尽力回到刚才回忆里的样子一定可笑急了。
从去年小曼复读开始,我就盼望和她曾疯狂青春的模样。一起看被丢掉的那五年然后哭得歇斯底里,一起吐槽电影里搞笑片段太过庸俗,一起吃小龙虾吓坏排挡老板,一起在只有路灯的大街上唱着匆匆那年。幸好,我们见过太少世面,只爱看同一张脸。
“姐姐,你的手机亮了”,是稚嫩的童声。朝旁边的孩子笑笑,我拿起手机。
“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在车站等你…”
“嗯,就像我等着你那样吗?”
等我们互相亏欠再来怀缅;
等我们藕断丝连匆匆见面;
等你尝遍所有海水的咸;
然后笑看你我烙印深深浅浅。
电话里,我俩都笑起来,所有痛苦的愈合力都比想象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