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九日,晴,宜作灶。
距离上一次离别已经有两天的时间了,但是阿文貌似还是难以从其中脱离出来。这可不像阿文啊!阿文从来都是自诩多情且薄情,待人接物热络的掏心窝,事后一别两宽,各自心安的主儿。
阿文知道,这次大抵是不一样的。
清明的第一天下着雨,风一起,就更冷了。五点半的闹钟还是在阿文自然醒后响起了,简单地洗漱后,撑着把雨伞,阿文就奔向了车站。
“当时随口说的‘既见姑娘,风雨如晦’,竟一语成谶?”
“江城这个鬼天气,下雨就是冬天。没多少人会来玩吧,要是我就在床上颓废到死。”
阿文讪讪地想着。
到了车站,阿文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一塌糊涂。从出站口鱼贯而出的是形形色色的人,但最让阿文惊讶掉下巴的还是两种人:举着牌子的导游和“美丽冻人”的女子。
如果一个导游代表的是一群人,那么一群导游代表的可就是一群群人了!阿文想起自己小学弟说的话:你们一个个祭祖就祭祖,能不能别弄得像旅游似的,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了。看着这块大陆上最盛产的生物,阿文突然不知道该表达什么了……
古书有云:冰虫,世间之极耐寒者。在看过了一个个身着短裙、裸露长腿的女子后,阿文只想爆一句粗口:放屁!这世上最抗冻的分明是人类女子,还他娘得是亚洲的!在来之前,阿文应该就天气着衣跟张蠢蠢打过招呼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啊。
张蠢蠢,就是阿文要接的人了。
张蠢蠢当然不是真实名姓,但也算很好的描述了这个人了。说起张蠢蠢,还要追溯到年幼读私塾的时候。青梅竹马不敢当,两小无猜更难提,但阿文和张蠢蠢确是很小便认识了,也算度过很长一段好笑又温暖的时光。天知道张蠢蠢是不是也这么想的,这么想着,阿文突然有点担心一会儿重逢的鬼情形了,毕竟两人也有六年光景没见了。
站在出站口翘首以盼了好久,脑袋里不断想象着重逢时的“温情画面”,是先帮拿包,还是先拥抱一下呢,亦或简单地寒暄一句?阿文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刚刚还聊天说火车跨过两条长江的蠢蠢应该到了啊!不能走丢了吧?冷不丁地手机响起,阿文把手机放在耳边,终是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你在哪了啊?我找不到出站口了!”
得,翻山越岭都过来了,最后还是在江城火车站内迷路了……阿文看着哭笑不得的天空,眼观鼻鼻观心,突然想喝酒了。
也算是被上天特别眷顾了,阿文生得一双不生拱的脚,平时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然后大约一个钟头就会败下阵来,再过一个钟头双腿的感觉就是被老天爷回收了。
古有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今有阿文“舍命”为老友走上一遭。
这几日阿文带着张蠢蠢逛遍武汉不敢说,但是耳熟能详的景点确是一个都不敢落下。
去了阿文已经拜访四遍有余的天下江山第一楼,楼上风景是极好的,极目远眺江城风景尽收眼底,俯瞰楼下人头攒动,一颗脑袋,两颗脑袋……倒也算是“忆童趣”;在江船上吹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风,像那年少时说过的承诺,来了又去不问归期;站在那座夜里会发光的万里长江第一桥上侃侃人生,忘乎所以;到那条仍然分不清是楚河汉界还是楚河汉街的街道上,冒雨排队看一个喜欢穿红衣的姓热的仙女姐姐;在一条被美食包围的巷子里,买那么一个很快就漏气的氢气球;去看勾践剑、大编钟……
书上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在领略过那个风景如画的东湖之后,这场旅行还是划上了句点。又到了阿文最熟稔的环节了似乎,见过了大大小小的分别,也听过形形色色的故事,阿文知道离别无非是下一次重逢的开始,那就潇洒一点好了,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嘛。
但是,故事好像重来都不是按照故事来的。
在步入车站的那一刻,阿文没来由地心悸起来。
要走了吗?终是要走了吗?再见的全部意义如若在此,那何必再见呢!
阿文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讲出口啊!
那个好似长不高的少年排队都是站在排头的了;
那个读着古龙长大的少年还憧憬着逝去的江湖;
那个喜欢周杰伦十二年多的少年还是一如既往;
那个读了不多不少书籍的少年说话也敢文绉绉;
那个不喑世事的少年卧底人间却也能优哉游哉;
那个深陷白墙青瓦烟雨江南的少年也会强说愁;
那个心有千千语却结千千结的少年还有话要说……
送君千里,终是一别。
但阿文还没有送君千里!而且蠢蠢是女子啊!再一来听说襄阳城的牛肉面还不错,那就再送一段好了。
汉水临襄阳,花开大暖堤。
城内,候车的人们弯成一条长龙。
张蠢蠢倚着头突然问阿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为什么……阿文喃喃道。
大抵还是喜欢吧。年少时候,喜欢便是喜欢了,做不得半点假的。
怎么会不喜欢啊?
孩提时代就认识了,看了那么多年都看不厌,小时候被先生一起读到名字都会开心到不行。长大后即使天各一方,也还是会有惦记。
有些人总是这么不一样,看了一眼,就能让人记住很多年。而有些人,哪怕看了再多年,也没在心头住下。
阿文头也不转一下地答道:“想太多了吧,肯定是因为想去吃牛肉面了啊。”嘴角浅浅噬笑。
城内的夜色愈发的朦胧,火车却还是要驶向城外,耳边的风声呜咽的也很好听。
“呐,会再见的吧。”
“嗯!一定会的!”
情,心上青梅,年老时仍忆其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