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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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门口来了一小摊贩,角落停放着一辆三轮车、两张折叠桌椅,车上挂着一盏白炽灯,招牌上写着“泡菜米线,六元一份”,卖米线的是一大伯,偶尔也能见他的妻子,小摊傍晚开始营业,来买的人多是下班回家的单身青年,生意虽算不上火爆,但每晚也能招揽些顾客。

有次回家很晚,我一个人懒得做饭,连饭也懒得吃,经过这小摊时看见小方桌围坐了四五个女孩,一边吃一边谈笑,出于什么念头我打包了一份,和很多人一样,我也很少主动尝试新东西,初中三年吃的是同一家快餐店,买零食只会去经常去的那家,坐公交下意识地去最后一排的窗边。或许正是因为没怎么尝试过新鲜事物,那晚的泡菜米线很是美味,就好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后来隔三差五总会想吃他家的米线。

要说他家的米线有什么不同,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毕竟是除五块钱的凉皮外最便宜的价格,配菜无非就是豆皮、白菜和海带丝,味道是中度的酸、中度的辣、却异常的麻,吃惯了酸辣、麻辣、三鲜,仅仅吃麻一种味道颇有一番别趣,浇的酱汁是两种混杂起来的,不知是什么秘方。看着大伯一部部加料的过程,觉得很是治愈,还有一些感动,大概是因为现在的食物都太过简单粗暴了吧!我想对于餐饮这一行业的人,追求食物的美味绝不只为了让人们去消费,耐心与细致更是对顾客的一种尊重,打动味蕾常常意味着打动人心。

上面这一段和文章的主题没太大关系,本来只是想作为一个引子,絮絮叨叨就写了这么大段,我是在我吃这晚泡菜米线想起的她,一位在街角卖小笼包的老奶奶。

初中时父母把我转回市内上学,因为大多学生都是附近的居民,学校没配备宿舍,母亲只好来学校接我回家,她骑的是一辆小摩托车,除去堵车、摩托故障、繁重的家务事的时间外,母亲从家里赶来学校整整需要半小时。我几乎每晚都在漫长的等待中渡过,蜂拥而出的同学们陆续被接回家,我总是最后一个。等母亲的时候我也会顺便买一袋老奶奶的小笼包当作宵夜。

我很喜欢吃她做的包子,小巧精致,一块钱五个,同学们都很爱吃,包子品类繁多而新奇,除了肉、豆沙和粉丝,还有腌菜馅儿、茄子馅儿、洋芋馅儿、豇豆馅儿,可以看出老奶奶花了不少心思。她问我,“这么晚大人还没来接吗?”我只点点头说是,她没问我家在哪儿,我也没告诉她。她早上来的最早,晚上回去的最晚,于是老奶奶也成了我的陪伴,对于这位老奶奶,除了偶尔的几句问候我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的家人去了大城市。我性格内向,不敢和别人聊得太开,更不会制造和她聊天的机会,等母亲的那个地点离老奶奶不近,但我能看到有她的那个小角落里,有她的灯和冒出来的热气的蒸笼,想必她也可以看到路灯下我的影儿。

我每次都站在同一根路灯下,这样便于母亲找到我,其实路上这么空荡,怎么还会找不到我?母亲说她希望第一眼就看到我,我当然很感动,但大多也是自己比较有安全感,有很多时候我等着等着就哭了,因为委屈?因为孤单?还是因为害怕?我也说不清,我望着迎面而来的灯光,期待看到母亲的摩托车灯,一次次失望后我也会大发雷霆,我抱怨母亲来的太晚时她总有无数“借口”,她说,“你等我的只是三年,而以后我等你就是半辈子。”母亲总是那么睿智,这本该是让我如同史铁生那样,在此后人生中自己去悟得的道理,她一下子就早早点破了。

那两年等待的时光是漫长的,路灯照亮了一隅黑暗,也照亮了飞蛾扑火的小虫,它们好像睡在暖黄色的天堂里,再也不用惧怕黑夜,只有山脚下的阴霾深得令人悚然,不敢多看几眼。老奶奶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虽然她与我几乎没太多交集,但我总觉得她在那个角落为我制造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关于陪伴、宁静与隐忍,就像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在冬天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柔,如果没有了那个光亮的小角落,我不知道我的等待该是有多么孤寂。

也是在一个寒夜里,老奶奶因心肌梗塞病逝,第二天全班同学都闹开了花,同学们说这太突然了,怪不得今早她没来卖小笼包,于我而言,心情沉痛大于震惊,想起当晚她很早就挑着担子回了家,路过我时温柔地问了一句,“妈妈还没来呀?”我笑着说,“应该快来了吧!”她挑担子时佝偻的背影是留给我的最后记忆。

时隔现在已将近十年,我很少回想起她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吃一碗泡菜米线时突然想起了她。有时与我们平行擦肩而过的人和事,也会像某个角落里亮过的一盏灯,我们借着这微茫的光亮渡过了一段孤单的岁月,此后便成为人生中的点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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