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读这句诗,眼前立刻会呈现出水平如镜、荷叶初露、蜻蜓点水的景象,是那样鲜活,那样真实。
这句诗出自杨万里的《小池》,看似浅近,实则生动,正因如此,流传甚广,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杨万里在南宋为官,历经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曾任国子博士、广东提点刑狱、太子侍读、秘书监等职,官至宝谟阁直学士,封庐陵郡开国侯,八十岁因病去世。
他一生创作诗词两万多首,传世作品有四千多首,被誉为一代师宗。他年轻时也是一腔热血,写下许多豪情壮志的爱国诗篇,在五十岁以后诗风转变,由师法前人到师法自然,创造了他独具特色的“诚斋体”。
诚斋体讲究“活法”,即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情趣,用幽默诙谐、平易浅近的语言表达出来。
杨万里著有《诚斋集》,宋光宗曾为其亲书“诚斋”二字,故后世学着称其为“诚斋先生”。
在中国古代,人的寿命都不长,能活到六十岁就是长寿的了,这位诚斋先生经历四个朝代,活到八十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寿星了。
我们看“寿星”图,都是慈眉善目、喜乐祥和的老头儿,在我想来,老年的杨万里就是那个样子的。
诚斋先生的长寿是有秘诀的,我可不是随意揣测,是从他的诗中“品味”出来的。我们不妨一起来赏析:
闲居初夏午睡起二绝句(其一)
梅子留酸软齿牙,
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常睡起无情思,
闲看儿童捉柳花。
这首诗写芭蕉分绿,柳花戏舞,童趣横生。儿童与柳花在春风中捉迷藏,笑声洒满午后的庭院。
诗人闲居乡村,正在午睡,被孩子们的嬉闹声吵醒了,那就起来吧。临窗看到屋外的情景,顿感有趣,就悠闲地坐在树荫下观赏。
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坐着摇椅,轻捻胡须,怡然自得。
闲居初夏午睡起二绝句(其二)
松阴一架半弓苔,
偶欲看书又懒开。
戏掬清泉洒蕉叶,
儿童误认雨声来。
这首诗更有趣味,诗人想看书,可翻开书又兴趣索然,于是就去看屋外游戏的孩子们。
看孩子们玩儿的欢乐,他就捧起泉水去浇芭蕉叶,水顺着芭蕉叶落下的淅淅沥沥的声音惊动了玩耍的孩子,他们还以为突然下雨了。
多可爱的老头儿,看着孩子们玩耍,他的童心萌动了,便参与进来,搞个小小的恶作剧,逗逗他们。这首诗读来让人忍不住偷笑。
宿新市徐公店(其一)
篱落疏疏一径深,
树头新绿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
飞入菜花无处寻。
阳春三月,簇簇新绿,片片黄花,孩子们扑扑打打、跌跌撞撞地追逐蝴蝶,好一幅欢乐的春景图。
儿童的稚气激发了诗人的好奇心,于是,他停足伫立,好想看个究竟:孩子们到底有没有追到黄碟呢?
发现蝴蝶飞入菜花丛中,无处寻觅,诗人也微微有些遗憾。此刻,诗人和孩子们一样,都是一派天真。
舟过安仁(其三)
一叶渔船两小童,
收篙停棹坐船中。
怪他无雨都张伞,
不是遮头是使风。
诗人乘舟途中,看到两个小渔童坐在船中收起竹篙停下船桨,明明没有下雨却撑着伞。他觉得奇怪:“这俩孩子想干什么呢?”细看之下,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把伞当船帆,想利用风力使船前进。
“这俩孩子太会玩儿了,跟我可真像啊!”诗人想。这首诗写出了诗人对孩子的喜爱和赞赏,分分钟流露出诗人自己未泯的童心。
稚子弄冰
稚子金盆脱晓冰,
彩丝穿取当银铮。
敲成玉磬穿林响,
忽作玻璃碎地声。
严寒的冬天,孩子们依然能找到好玩儿的:从结冰的水盆里将冰块刨出来,用彩线穿起来当锣敲,忽然冰锣敲碎落地,发出打破玻璃的声音。
孩子的稚气与可爱在诗人眼中充满情趣,使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也忘记了冬日的寒冷。
杨万里的这些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充满童真童趣。诗人心中住着一个顽皮的小孩,使他永远保持一种年轻的心态,虽然年过古稀,仍然童心未泯。
杨万里这样一个热爱自然,率性天真的人,是不是因为他的一生一帆风顺呢?其实不然,因为杨万里个性刚正,遇事敢言,指摘时弊,无所顾忌,虽然为官多年,始终不得大用。所以说,他在仕途上并非顺风顺水。
不过没关系,做不了高官,刚好有空吟诗作赋。他热爱生活,善于捕捉自然中的小小情趣,平日里司空见惯的事物到了他的眼中,全是诗情画意。
杨万里一生视仕宦富贵犹如敝履,随时准备唾弃。在作京官时,就预先准备好了由杭州回家的盘缠,锁置箱中,藏在卧室,又戒家人不许置物,以免离职回乡行李累赘。
他为官清正廉洁,不扰百姓,不贪钱物。江东转运副使任满时,应有余钱万缗,他全弃之于官库,一文不取而归。退休南溪之上,自家老屋一隅,仅避风雨。
诚斋先生淡泊名利,两袖清风,心无挂碍,做官时尽职尽责,隐居后自娱自乐。不管生活出现怎样的波澜,他自用心包容,从无得失忧患。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陶渊明的这两句诗正好契合诚斋先生晚年的生存状态,心存高远,天大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