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逃离》中，山羊弗洛拉这个角色象征不可不察，它完全就是女主卡拉的形象延伸，是女性群体的形象象征。

      起初，它完全是克拉克的小宠物，跟着他到处跑，在他跟前欢跳争宠。它像小猫一样敏捷、优雅、挑逗，又像情窦初开的天真女孩，常常让他们喜欢得乐不可支。可是再长大些之后，它好像更加依恋卡拉了，这种依恋使得它突然间变得明智，也不那么轻佻了——相反，它似乎多了几分内在的蕴藉，有了能看透一切的智慧。卡拉对待马匹的态度是温和的，同时也是很严格要求的，有点像母亲的态度，可她与弗洛拉的关系却不是同一回事，弗洛拉一点都不让她有任何优越感。

    卡拉也是一样。在爱上克拉克的时候，她也是他的宠物。她自己则甘于当俘虏，她的顺从既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心悦诚服的。

      后来，克拉克的冷漠语气、嘲讽神色，不耐烦的脾气。一切都变了，“太可怕了，”她说，“太可怕了。”

      弗洛拉，这个生物。“山羊的脾气是很难捉摸透的，”克拉克说，“它们看着挺温顺，其实不真是那样。特别是在长大之后。”

      弗洛拉，就是克拉克眼中的女人，也是卡拉眼中的自己。

                                    贰

      在弗洛拉“逃离”之后，卡拉做了个梦。在第一个梦里，弗洛拉径直走到床前，嘴里叼着一只红苹果，而在第二个梦里——也就是在昨天晚上——它看到卡拉过来，就跑开了。它一条腿似乎受了伤，但它还是跑开了。它引导卡拉来到一道铁丝网栅栏跟前，也就是某些战场上用的那一种，接下去它——也就是弗洛拉——从那底下钻过去了，受伤的脚以及整个身子，就像一条白鳗鱼似的扭着钻了过去，然后就不见了。

      关于这两个梦，我深明白弗洛拉的象征意义，可翻来覆去读，实在没懂。那个红苹果是自由的象征吗？是逃离之后就可以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里的自由吗?受伤的脚，战场用的铁丝网，消失不见的弗洛拉，这些象征着什么?这生活是座围城?逃离需要抗争?抗争会受伤?抗争之后仍是未知的结局? 这两个梦，这些问题，我不得其解。

                                      叁

逃离前的卡拉。

      我已经走了。我不会有是的。

      卡拉是分得清事和是的。那只是因为方才还在说“是得写字条”，慌慌张张中就写了别字。她的慌乱程度恐怕比西尔维亚意识到的要强烈得多。红酒曾让她滔滔不绝，不过话里面似乎没有提到一句特别的伤心事和烦心事嘛。

      没有特别的伤心事和烦心事，为什么要逃离?是厌倦了这平淡的生活，还是厌倦了别人的横眉冷对，或干脆这就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曾经以为生活的大起大落，悲欢离合，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谁又能想到‘大睡如大死’，被生活所困，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肆

逃离的卡拉。

    卡拉要逃离这一切。另一种生活，一个地方，选择了它仅仅为了一个特殊的原因——那就是那里将不会包括克拉克。多么美啊，逃离这个人，这个地方，这种生活，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里。

      可是，她真是想象不出来。她会怎样去搭乘地铁或是电车，去照料陌生的马匹，去跟不熟识的人说话，每天都生活在不是克拉克的人群之中。

      她现在逐渐看出，那个逐渐逼近的未来世界的奇特之处与可怕之处，就在于，她并不能融入其间。她只能在它周边走走，张嘴，说话，干这，干那，却不能真正进入里面。

      在这个逐渐逼近的新世界里，没有克拉克，没有另一个人去证明她的存在，又如何能寻回自己，更何谈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新世界不是过于恐怖了吗?

      在这生命中的紧要关头，卡拉挣扎着让她那巨大的身躯和灌了铅似的腿脚站立起来，朝前踉跄走去，并且喊道：“让我下车。”

……

      “来接我一下吧。求求你了。来接接我吧。”

      “我这就来。”

                                  伍

弗洛拉的归来。

      想必你丈夫已经告诉你了……有样白色的东西——从黑夜里朝我们移来。这当然是地面上雾气的一种效果。但是的确让人觉得恐怖……就在那里，我们两个成年人，都吓呆了，紧接着，从那团雾里走出丢失的小弗洛拉。

      这件事里必定是有些特别之处的。我当然知道弗洛拉是只普通的小牲畜，没准是因为发情跑出去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它的回来跟我们人类的生活是没有任何关联的。然而它在那一刻出现却对你丈夫和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两个因敌意而分成两个阵营的人，在同一时刻之间，都被同一个幽灵迷惑住了——不，是吓着了，于是在他们之间便产生出一种联系，他们发现，他们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被联结在了一起。在人性的共同基础上——这是我想得出的唯一的描述方式。我们几乎像朋友似的告别。就这样，弗洛拉在我的生命中起着天使般的作用，也许在你丈夫和你的生活中也是如此吧。

      弗洛拉是以一个恐怖的形象突然回归的。人性共同的基础上，对于这种恐怖，克拉克和西尔维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被联结在了一起，仿佛变成了朋友，互问晚安告别。

      与卡拉与克拉克而言，是没有彼此的那个新世界突然来临的恐怖。这种恐怖，起着天使般的作用。逃离日之后，他们分头去干自己的活儿时，两人都会挥手作别。遇到正好挨近他时，要是边上没人，她便会隔着他薄薄的夏季衬衫，吻吻他的肩膀。而他现在精神头很高，就像她刚认识他时那样让人难以抗拒。

                                    陆

弗洛拉之死。

      克拉克并没有告诉卡拉回归的事情，是西尔维亚的信，卡拉获知了这一切。

      她只须抬起眼睛，朝一个方向望去，便知道自己会往哪个方向走。在干完一天的杂活后，她会作一次傍晚的散步，朝树林的边缘，也就是秃鹫在那里聚集的枯树的跟前。

    接下去就能见到草丛里肮脏、细小的骨头。那个头盖骨，说不定还粘连着几丝血迹至今尚未褪净的皮肤。这个头盖骨，她都可以像只茶杯似的用一只手捏着。所有的了解，都捏在了一只手里。

      克拉克为什么不告诉卡拉关于弗洛拉归来的事情，为什么克拉克会对弗洛拉痛下杀手?这个问题，我也是一直没有想明白，是因为克拉克在弗洛拉与卡拉的逃离与回归两件事上，看到了太多的共同点吗？是防止弗洛拉再一次逃离吗?还是迁怒了弗洛拉?

      起初，一直没有找到克拉克杀死弗洛拉的证据，因为深信作者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在第三遍读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晚上，在克拉克将她拥入怀里的时候——尽管很忙，他现在却再也不觉得太累和没有情绪了——她觉得跟他配合也并不怎么困难。这里的配合，在初读时，一直错误的理解了‘配合’两个字，后来才明白，配合的是演戏。所以 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

                                    柒

卡拉的诱惑。

      随着干燥的金秋时节的来临——这是个鼓舞人的、能收获的季节——卡拉发现，对于埋在心里的那个刺痛她已经能够习惯了。现在再也不是剧痛了——事实上，再也不让她感到惊异了。她现在心里埋藏着一个几乎总是对她有吸引力的潜意识，一个永远深藏着的诱惑。

      到底是什么在诱惑着卡拉?这也是最困扰着我，让我不断去想，翻来覆去想在作者的只言片语中找到线索的问题。是卡拉仍幻想着第二次逃离的诱惑?还是卡拉想揭开伪装，质问为何杀害弗洛拉的诱惑？

                                  结语

      《逃离》作为门罗斩获诺奖的作品，我不想作为一个门外汉和马后炮，去夸张她文笔的简练和作为当代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的大家之处。说实话，要真去评论她的作品，这个活儿，我真做不来。作为个读者，她的作品画面感很强，确实很能打动人，最主要的是能让你不断去思索什么是真正的答案。

      《逃离》这部短篇小说，特别推荐每一位女性去读。恋爱中，婚姻中你们无奈、失望甚至绝望的情感，都在这部短篇里为你们发声了，希望也能得到你们的共鸣与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