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芒格回忆起投资布法罗晚报时说:“这就是一场赌博,幸运的是,我们赢了。”
不寻常的投资
布法罗是一座并不适宜居住的工业城市,陈旧阴冷,满是铁锈。这个城市的报社《布法罗晚报》试图将自己卖给《华盛顿邮报》。
由于担心过于强大的工会力量,格雷厄姆并没兴趣接手《布法罗晚报》,因为这家报社被13个工会组织控制了,它们替报社的工会会员争取到了越来越优厚的待遇。在美国报业员工同盟的131家报纸中,《布法罗晚报》的职工收入排名第7。
《布法罗晚报》着急将自己卖掉,是考虑到竞争形势,新闻报业没有仁慈的竞争者。1920年,全美国有700座城市拥有两家报纸;到1977年,剩下不到50座了。
而在布法罗除了《布法罗晚报》,还有一家《信使快报》。一般来说下午发行的报纸往往销量不好,而《布法罗晚报》却一直生意兴隆,因为它长期以来在当地享有盛誉,而且布法罗的蓝领阶层起得很早,一直要到下午下班后才有时间看报。《信使快报》主要发行周末版。《布法罗晚报》实际上已经占有了布法罗的整个市场,它的日发行量是早报《信使快报》的两倍,广告收入也比后者多75%。
多年投资报业的经历,让巴菲特眼光变得越来越独到:
看,经济形势不可避免地导致每个城市只能有一家报纸。我把这称为"胖者生存法则",并且你会获胜。没有第二的位置,也没有仁慈的救援团。最后,不会有任何竞争,因为它不是这么运作的。
他知道在那么多城市中,大报的实力会越来越强大,而小报只能苦苦挣扎或等待破产。
讨价还价
虽然《布法罗晚报》占据更大的发行量,但利润却很薄。巴菲特认为若能在竞争中胜出,《布法罗晚报》将具有非常大的盈利潜力。于是便和芒格谋划收购《布法罗晚报》。
没过多久,《布法罗晚报》的经营者麦努就接到了巴菲特的电话。
“你星期天工作吗?”巴菲特问。
麦努回答说:“这重要吗?”
“我觉得你会认为重要的。”
1977年新年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巴菲特和芒格来到了麦努家中。巴菲特代表蓝带公司提出想用3000万美元收购《晚报》,麦努不同意。巴菲特把价格提高到3 200万美元,结果还是不行。
巴菲特和芒格离开了那个房间。与《晚报》少得可怜的收益相比,他们的出价已是相当慷慨。1976年《晚报》的税前收益只有区区170万美元。
过了一会儿,当巴菲特和芒格回来的时候,芒格在一张黄色信笺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3250万美元的开价。
麦努说,这应该差不多了。
不久,布法罗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暴风雨就来临了。巴菲特和芒格到《晚报》报社签订合同的时候,整个城市仍在苦苦挣扎。久经考验的芒格还是感到有些不安,毕竟买入《晚报》是他们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交易。
风雨欲来
《晚报》曾经的东家巴特勒家族与《信使快报》的东家康纳家族达成的君子协定,《晚报》从未发行过周末版,而《信使快报》也未发行过晚报。
巴菲特很快打破了这种平衡。
当他同《晚报》执行主编莫里·莱特见面时,巴菲特就问道:“你觉得办一份周日版的报纸怎么样?”
一大群雇员聚在莱特家迎接巴菲特这位新老板时,巴菲特说道:“新闻是不分昼夜的,一天24小时,一周7天,时时刻刻都有新闻。”
明显暗示他想要筹建周日版。
对决公堂
不久,作为《晚报》董事长的巴菲特就让莫里·莱特着手筹备周日版。莫里·莱特专门组织了一个攻坚小组,巴菲特每月亲自检查筹备进展。莫里·莱特说:
同事们会绞尽脑汁地整理出一些事实和数据报送到巴菲特的办公室,当他们犹犹豫豫说不清的时候,巴菲特就会说出正确答案。对于呈交给他的报告,他比报告撰写者懂得还要多。
巴菲特情绪高涨,帮助一起设计报纸版面,考虑广告报价、制定推销方案和定价。
《信使快报》对此心知肚明,它发起了一场出其不意的攻击,控告《晚报》违反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案》。《信使快报》企图在《晚报》周日版于11月13日发行之前让它胎死腹中。
《信使快报》的律师弗雷德里克·福斯认为,《信使快报》需要确定一个具体的“妖魔化”对象。在法庭上,他把矛头指向巴菲特,称他是“奥马哈来的外地佬”,想让人们把他看成一个毫无仁慈之心的垄断者,说他要把当地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赶出城去。
福斯指控巴菲特事先考虑过《布法罗晚报》出版周日版是否能将《信使快报》挤垮的问题,但是巴菲特否认了这一点。福斯走向法官席,手中挥舞着一份《华尔街日报》,上面有一篇关于巴菲特的文章,这篇报道中引用了他的朋友桑迪·戈特斯曼的一句话:
沃伦喜欢拥有一家具有垄断地位或者在市场占据主导的报纸,就像拥有一座不受约束的桥梁收费站一样,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抬高收费,想抬多高就定多高。
“你这样说过吗?”福斯在法庭上问他。
巴菲特回答道:“没有,我记不清是否讲过像桥梁收费站之类的比喻,只是说这是笔好生意。”
福斯继续追问:“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巴菲特说:“我不想和你争辩……我倒是想拥有一家……我只是说过在通货膨胀十分严重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什么约束,能有一座桥梁收费站也是很不错的。”
“为什么?”福斯问道。
巴菲特看看法官,他在尽力给他讲经济学。“因为你已经投入了资金,你用过去已经不太值钱的钱来建桥,而且再加上通货膨胀,你也不用担心要更换桥梁——你只用建造一次。”
“你说‘没有什么约束’,意思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提高收费,对吗?”
“没错。”
这一回合,巴菲特完败,他事后总结道:
法官不喜欢我,由于种种原因,他就是不喜欢我。他也不喜欢我们的律师。许多人都喜欢罗恩·奥尔森,但是法官却不喜欢他。
无休止的战争
法官禁止《布法罗晚报》发放免费报纸,打折销售,对广告商也做出了严格的限制。他的裁定中有一条十分棘手,要求每个订户每周都要填一张表格来订阅《布法罗晚报》的周日版。《信使快报》刊登了大篇预先准备好的报道,吹嘘自己的胜利,炫耀着自己战胜了一个外来的恶霸,这个恶霸想把当地的小本经营者赶尽杀绝。《布法罗晚报》对此没有作任何回应。
巴菲特说:
现在我们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了,我们碰上了一个不喜欢我们的法官,我们只能在困境中携手应战。
《信使快报》的雇员开始监督执行命令,并且发现《布法罗晚报》在发行周日版时有些订户没有填表。布里安特法官判定《布法罗晚报》蔑视法庭。
广告商都跑去支持《信使快报》,5周后,《布法罗晚报》周日版的广告只有《信使快报》的1/4。突然间,《布法罗晚报》从微薄赢利到亏损140万美元。
获悉此事后巴菲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他从商以来还从来没有以这种速度损失过这么多钱。
布里安特对《布法罗晚报》规定了严格的限制条款,芒格和奥尔森计划上诉。而巴菲特却不想再同法官斗争下去。
芒格总是开巴菲特的玩笑,称他的管理方式是从一个公司取出所有的现金,然后提高价格。如果失败了,巴菲特的箭筒里就没有别的箭了。这种方式无法解决《布法罗晚报》的问题。巴菲特被击垮了,他根本不想再和法官对峙了,他宁愿让3250万美元打水漂。
我不想上诉,我只是感觉到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并且还会激怒法官,一旦激怒了他,他就会强制我们执行禁令,我们的损失就会更大,而《信使快报》就会立即发起猛烈的攻击,那样只会不断地扩大它的影响。我声称,我们不去上诉,因为过个一年半载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失败停刊的。而罗恩和查理告诉我,我错了,而我也确实错了。
最后,他决定同他们一起上诉。“我们必须上诉,我们不能屈服于这些条件,这会让我们失去竞争优势。因此,从根本上来说,我别无选择。我们没有虚张声势,不管怎么说,那不是我的风格。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你可以通过虚张声势获得声誉,相反你不虚张声势也能获得声誉。因此,我想让别人明白我不会等着被宰割。”
1979年4月,在布里安特初审裁决近一年半后,联邦第二巡回上诉法庭一致同意推翻他的裁决,称他的观点“受到了法律和事实错误的影响”。
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巴菲特先生购买《布法罗晚报》就是为了挤垮《信使快报》,所有的证据只能表明巴菲特先生只是想尽可能地办好《布法罗晚报》,而并没有想过他的竞争会给《信使快报》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一次,巴菲特总算胜了,布里安特法官的禁令被撤销,但是这有些太晚了。
这场官司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害,不仅仅是诉讼费的开支,还包括因为法官的禁令而导致《布法罗晚报》损失的大量广告费。
据保守估计,两年里它损失了好几百万——1979年的税前损失高达500万美元,这是巴菲特和芒格所经历过的任何经营活动中损失的几倍。他们要付出艰苦的努力才能把这些钱赚回来。
每周五的晚上,《布法罗晚报》的经营者利普西就给巴菲特打电话,告诉他最新的“可怕的数字”,但是每一次,无论消息多么令人失望,巴菲特都很乐观,还感谢利普西给他打电话。
到1980年时,损失已经增加到了1000万美元。
祸不单行
格雷厄姆当初不愿意收购《布法罗晚报》是担心其强大的工会力量,最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工会要求工人在不工作时也要拿加班费。《布法罗晚报》曾经在一份临时的协议中同意支付这份钱;现在工会想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合同。
芒格和巴菲特断然拒绝了。
接着在1980年12月,卡车司机们认为巴菲特不敢在与《信使快报》斗争的紧要关头铤而走险。谈判持续了一夜,最后还是失败了,早上6点钟,司机们开始罢工。
巴菲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有着十多年的报业发行经历,他知道即使没有印刷工人参与罢工,仅仅汽车工人工会——总共才只有38名成员——也有能力让报纸停刊。
其他的工会和志愿者可以操纵印刷机,但是如果没有了司机来运送报纸,那报社很快就会垮台。考虑到安全问题,巴菲特不能使用非工会的人员来替代他们。“我不打算在寒冷的12月派我们的人摸黑到一些乡村地区送报,有些家伙可能会在那里用铁棒袭击他们。我坐在奥马哈的办公室里,想派一群人去把这些家伙给痛打一顿,当然这并不是个好办法。”
《布法罗晚报》差点儿关门大吉。
巴菲特告诉工会:
报纸已经只剩有限的几滴血了,如果它失血过多的话,就没法再生存了……只有看到切实可行的前景,我们才会起死回生。
这一次,工会都害怕了。在48小时之内,《布法罗晚报》又出现在了大街小巷。
到那时为止,《布法罗晚报》的周日版尽管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仍然同《信使快报》存在差距,不过它正在慢慢地朝着主导地位前进,同时还保持着自己工作日版的优势。
到1981年年底的时候,利普西和巴菲特已经把当年的损失减少到了150万美元,是《信使快报》的一半。在一场“胖者生存”的战斗中,它几乎已经获胜了——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胜利属于资本
在1982年9月,《信使快报》停刊,《布法罗晚报》在竞争中取得最终的胜利。《布法罗晚报》更名为《布法罗新闻报》,并开始发行晨报。
一年后,随着广告的增多以及发行量的激增,《布法罗新闻报》的税前利润高达1 900万美元,超过了前几年所有的损失。
巴菲特和芒格在希尔顿举行了一次报社中层领导的会议。会上有人提出一起经历风风雨雨的员工应该分享胜利的果实,但是巴菲特却说,编辑和记者们工作的地方无法为公司增加利润做出什么贡献。
他和芒格在一系列的决定中投下了3250万美元的赌注,并且可能输得一干二净,因此所有的利润都应该归资本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