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时,天色昏暗,似是傍晚。阮南溪生怕她醒的早,在她被阿黎打晕之后又下了五成迷心散,让她睡了三天三夜。
昭意三日未曾进食,此刻浑身瘫软,抬眼看着陌生的帐幔,意识慢慢恢复,记忆渐渐回笼。守在床边的阿黎看到主子醒过来,松了一口气。
“公主你醒啦!”
虽然阮南溪一再告诉她迷心散没有副作用,三日一过昭意定然会安稳苏醒,但阿黎还是不放心,日夜守在主子身边,此刻昭意苏醒,她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了一半。
又突然想起自己隐瞒主子的事情,心里发虚。
“公主我我……我去给你拿水喝。”
昭意也未拦她,待她倒来茶水,解了渴。张口要问阿黎话,还未等她问出口,阿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您罚我吧,那日阿黎一时情急对您动了手,阿黎有罪!”
“那日?过了几日了?”
“已过了三日了,您睡了三天三夜……”
昭意心下疑惑,那日若非她对阿黎毫无防备,连那记手刀也伤不到她,怎么可能连睡三天三夜?
一定是那白狐狸……
“阿黎,我们如今是在哪里?”
“已到了大理境内,现下在伊邡。待您休息几日,就启程去麓凉。”伊邡处在大乾与大理交界的边陲,是两国贸易的聚集地,也是入大理的必经之地。
昭意虽早就打算等事情结束之后前往麓凉游玩一番,可如今心里记挂着上京之事,哪里有心情。
“我不去麓凉,我要回京,阿黎你这次若再敢拦我,我便把你扔下!”说着便要起身,奈何脚下发软,刚下床就摔在了地上。
阿黎一时慌了神,赶忙上前扶起自家主子。
“公主,公主您别回去了,替您出嫁的那个已经……已经……”阿黎说不下去了。
“已经怎么样了?”
“自然是已经拜堂成亲了,”恰在此时阮南溪推门而进,还端着一碗香喷喷的清粥。“我说人家顾家公子这会儿说不定正小夫妻恩爱呢,你现下回去可不就要棒打鸳鸯了吗?”
阮南溪此刻脸上依旧挂着他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不知酥倒过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但看在昭意的眼里,这副样子越发像只狡黠的狐狸。
“来来来,先把这碗粥喝了,垫垫肚子。”
昭意此刻虽还有疑惑,但知道这只臭狐狸是存心想瞒她,此时问也必然问不出结果来,遂接过粥碗来专心喝粥,不再过问。
阿黎暗暗向阮南溪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
皇宫内,濯尘殿御榻上。
倚在榻上的景仁帝咳嗽声不断,大太监吕芳跪在榻前举着痰盂,一脸担忧。
“陛下,您……您别喝那药了,老奴去跟太子殿下说明一切,太子殿下自幼懂事明理。此时不过是受了奸人蛊惑,若知您的苦心,殿下定然会幡然醒悟的。您又何苦呢?”
“吕芳,你跟着我几年了?”
“从您六岁开始,到如今已是四十五载了。”
“待我死后,你去帮朕守着皇陵吧,这宫里只怕也容不得你了。”
“老奴省得,只是陛下……”
景仁帝抬手制止了吕芳未说完的话。
“就算此时怀祯心生悔意,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身后那些躲在暗处的利爪,这么多年培植起来的党羽,哪一个能让他就此停手?他借着这些人的力量与朕抗衡,若放弃了,必会遭其反噬。”
“朕只有借自己这条命,引出这群躲在黑暗中的毒虫。帮他将这朝野上下清理干净,才能安心的将大乾江山交到他手上。”
说完这几句话,景仁帝又是一阵巨咳,最后竟咳出一口血来,吕芳赶忙拿帕子帮皇帝擦去,景仁帝却不以为然。接过帕子自己擦了几下,将帕子扔进了眼前的痰盂里。
“吕芳听旨。”
“老奴在。”吕芳正在偷偷抹泪,忽听得皇帝要传他旨意,赶忙收敛情绪,于榻前行了大礼。
“朕走以后,你所知之一切,不得言于旁人半句。待新皇登基之后,即刻启程前往皇陵,终生不得踏入上京,钦此。”
“老奴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陛下,莫怪老奴多嘴,您当真放心将天下交到太子手里?太子可是一直想置您于死地啊。”
景仁帝轻笑一声,“历朝历代的帝王,哪一个手上是干净的,哪一个不是沾着至亲的血坐上龙椅的?就连朕,朕的手上不也沾着兖王兄一家的血吗?”
“怀祯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啊,他的六艺,他的为君之道都是我亲授。他会是一个好君主。”
“那您也不必将所有事情都瞒下,您难道要任由太子殿下恨您一辈子吗?”
“恨朕一世,也好过知道真相怀着愧疚过一世。高氏当日所做的一切,便是要在朕的心上种下一颗愧疚的种子,让朕日日夜夜受此折磨。即使是死了,她也要我与怀祯父子相残,朕不会让她得逞!”显然,这个名字,触及了景仁帝内心一段不愿回想的过往。
那个由爱生恨的女子,决绝地喝下了他递过来的毒酒,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告诉他,她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彼时她脸上那狰狞的笑意,成了景仁帝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身在平安洲的昭意修养了两日,已恢复如初。心里却时常牵挂着上京的消息。
这日她同阿黎说自己想喝桂花雪梨羹,趁阿黎去厨房吩咐的空儿,自己跑去了街上。
这伊邡历来是大理与大乾的通商要道,南来北往的行商在此驻足,故而虽是个边陲小镇,却热闹非凡。而若想在繁华之地打听各路消息,最适合的地方便是大大小小的茶馆。
昭意在茶馆里坐定,招呼小二要来了一壶上品普洱,一边品茶一边耳听八方。
东北角的两个大乾客商在议论近年丝绸的行情,西北角两个武人在聊武林轶事,刚从门口进来的一家老小看样子像是从大理往大乾走,约摸是去投奔亲戚,打算在此处歇脚。隔壁窗边的两个男子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路过的女子评头论足,气得昭意直想上去教训两个登徒子一番。
就在此时,昭意忽听得那两个客商说起上京之事。
年少一些的问道“张兄可曾听说近日京城之事?”
“可是燕阳公主被丹燕贼人所害,皇帝陛下一病不起之事?”
“正是。听说这次皇帝陛下病得不轻啊,我有个亲戚在太医院当值,听说那日皇帝听到消息立时病倒了,那天所有太医不管当班还是不当班,统统被叫到勤政殿门口候着呢。”
“哎,说起来这燕阳公主真是可怜,大婚之日遭此毒手,皇帝陛下一直视其为掌上明珠,难怪会大病一场。”
“张兄,若是陛下他……”年少的客商突然压低了声音,想是怕被人听到。“陛下他……,明年若有国丧,咱们压在手里的几百担花色丝绸,可如何是好啊?”
“贤弟慎言。”姓张的客商赶忙拦下了同伴的话。
“皇帝陛下在位数十载,减赋税,通商道,广开言路,朝野一片清明。此等仁君千载难见,上天必定会护佑陛下护佑大乾。”
二人又说起了什么,但昭意未再细听。满脑子都是“燕阳公主”被贼人所害,皇帝一病不起的消息。
昭意到此刻方知道为何阮南溪与阿黎如此阻拦于她,因为燕阳公主已经“死”了。
那又是谁替自己死了呢?若是找人替嫁,父皇定会找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身量相近,又极为熟悉自己往日习惯的人……
窈娘!
窈娘与她只差半岁,身形与自己差不多,刚溜出宫的那几年都是让窈娘扮作她的模样,她穿着窈娘的衣服扮作宫女混出皇宫,直到后来被父皇发现,又见她着实在宫里待不住,才赐给了她出宫令牌。而且窈娘与她相伴已有十余年,她素日的喜好,习惯,窈娘都再熟悉不过。若父皇要选人替她出嫁,那窈娘必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她害死了窈娘,她若不逃婚,那窈娘就不会被丹燕贼人所害,是她……
可是父皇他明知道被人所害的不是自己,如何又会大病一场?
是做戏?不会,父皇一向勤政爱民,即便是重病也该封锁了消息,如何会传了出来,甚至传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
还是说此地离京城太远,被百姓们以讹传讹,传到了如今的地步?
窈娘被害,父皇病重,阿黎与白狐狸拼命阻自己回京……
昭意总觉得背后有些蹊跷,但又无法言明……
不管如何,她决定亲自回去看看。
昭意扔下一锭银子出了茶馆,上了大街正碰上出门找自己的阿黎。
阿黎一看见昭意立马奔了过来。
“小姐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不同我说一声,阿黎急坏了。”
昭意暂时压下心头的想法,对着阿黎粲然一笑“我就是在家实在是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喝了杯茶。对了,茶馆老板娘说东街有家甜水铺子不错,你陪我去尝尝。”
“小姐,您今天不是要喝桂花雪梨羹?厨房这会儿都给您做好啦。”
昭意一拍脑袋“哎呀 我都把这事忘了,走走走,咱们回去喝雪梨羹。”
说着,昭意便拉了阿黎往回走。
当夜,昭意在那碗桂花雪梨羹里放了些迷药,假意胃口不好,让阿黎帮自己吃掉。阿黎本就爱吃甜食,接过来便三两口吃掉了,之后便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昭意将她安置到床上,又打开橱柜换了身短打,再打算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忽看见衣柜里放着一个藕荷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丛玫瑰,下面坠着碧清色的穗子,正是出门时窈娘给自己带的话梅糖。昭意将它揣进入了怀中,带上包裹,又给阿黎留了字条,让她醒来后等在此地,等她回来,之后便趁着夜色走了。
刚牵着马儿出了后角门,就看见同样一身夜行打扮的阮南溪早等在这儿了。
“出远门儿也不跟我说一声,太不够兄弟了。”
“怎么?又打算拦我?”
阮南溪张开双手,转了一个圈“你看我这身行头,像是来拦你的吗?”
两人会心一笑,阮南溪打了个口哨,只见他那匹大黑马从旁边的胡同里慢悠悠的踱了出来,顺带打了个响鼻,二人上马,往上京而去。
一路上阮南溪同她说明了西极阁收集到的所有消息:
其一,替嫁的确实是窈娘。其二皇帝的病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甚至比传言更重。
“西极阁虽然消息灵通,但皇家之事不是那么简单能打听到的,更何况这里边真真假假,又有多少是有心人故意透露的,我一时也没办法分辨,唯二确定的事情,只有这两件。之前拦着你也是觉得事有蹊跷,怕你回京冒险。你也别怪阿黎,她手上有你父皇的旨意。”
“我父皇阻我回京?难道他早就猜到我会逃婚?还是说赐婚一事从刚开始就是父皇想骗我出京的谋划?”
昭意越想心里越急,只想赶快回到上京,回到父皇身边。于是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日傍晚,到达了上京城外,却蓦然听到了皇宫里传开的钟声。
铛,铛,铛……
整整三十七下,正是大乾皇帝宾天的制式。昭意只觉得心都要震碎了,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她慌忙稳住心神,催马扬鞭。
至宫门外下了马便要闯宫,被阮南溪一把拦下。拖到旁边的小巷中。
“你待如何?青天白日的就打算这么闯进去吗?”
昭意此刻显然已经情绪失控,一下挣脱了阮南溪的桎梏,“不然呢,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先冷静听我说!且不说咱俩能不能打的过满宫的禁卫军,就算打的过,你闹这么大动静,是回来看你父皇的还是回来谋反的?”
“可是……可是我等不到晚上了,父皇他……”昭意眼中含泪,却要迫着自己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你跟我来。”阮南溪拉她来到了一间珠宝铺子的后巷,闪身翻进了后院。又从后院摸进了偏厅,这种珠宝铺子通常会在客厅之外另设一处隐蔽的偏厅,专为招待一些“贵客”。阮南溪与昭意隐在窗外,听里间掌柜的与一个声音尖细的男子商量着什么。阮南溪捡起一块石头,啪得一声敲晕了那男子,与昭意闪身进屋。
那老板三十岁左右,相貌平平,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精明,看到这一切并不惊慌,只施施然向阮南溪行了一礼,“方才便看见少阁主从后院翻进来,想是有什么打算?”
原来这间铺子正是西极阁在上京的消息站点之一,名叫芳菲坊,老板本是西极阁门人,姓齐名格,是个极会做生意的,近年与宫里采买司渐渐搭上了线,做些隐秘的生意,每月十五,宫里都会有太监宫女们出宫帮自家主子购置簪环衣物,今日正是十五,这次来的便是采买司的掌事太监。
阮南溪立时上手扒了那太监的衣服,并出入宫禁的令牌。又将那昏迷的太监扔给齐格。
“把他看好了。”
说话又将衣服扔给昭意。
“衣服只有一件,我没法陪你去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腕驽,并一枚鸣镝,交到昭意手上。
“你入宫之后万事当心,若有情况,一定发射鸣镝,我即刻进去救你。”
昭意虽然感动,但也觉得阮南溪有些过分小心了。“不用担心,宫里有太子哥哥在,不会有什危险的。”
“昭意,我知道你与你太子哥哥感情好,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父皇之事与太子恐怕脱不了干系,所以入宫以后,万万不要被人认出来,尤其是你那个太子哥哥。”
此时皇宫里,本应跪满了宗室与朝臣的濯尘殿里,只有吕芳一人跪在宾天的皇帝陛下榻前为皇帝收拾遗容,殿内还能闻到些许血腥的味道。昭意辗转来到濯尘殿,一路上守卫竟然比以往还要松懈,昭意悄悄开窗越入,却被吕芳察觉。
“谁!”
昭意见他发现,怕他以为是贼子,立刻会唤外面的侍卫进来,只得立时现了身“吕公公,是我。”
“殿下……殿下您怎么回来了!”吕芳显然没有料到昭意会赶回来,一时有些慌乱。
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赶忙问。
“吕总管,可是有事要吩咐。”
吕芳赶忙清了清嗓子,“无事,只是想叮嘱你们,务必看好濯尘殿,莫要放闲杂人等进来,打扰了大行皇帝的英灵,咱家唯你们是问。”
外面的人唯唯称是,吕芳才松了一口气。
昭意却已奔到榻前,口里唤着“父皇,小六回来了,小六以后再也不乱跑了,父皇你睁眼看看小六啊。”
吕芳看到这一幕,早已老泪纵横,又怕昭意哭声惊动了外面,赶忙上前劝阻。
“殿下,殿下您千万节哀啊,陛下临终前最担心的就是您的平安,您如今还是速速离京为好,这皇宫里,您待不得了。”
“您……”吕芳正要再行劝阻,却听见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赶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塞到昭意手里“陛下给您的信,本打算送到麓凉。殿下您先躲一躲,等来人走了,我立刻安排您出宫。请殿下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他将昭意一把推到屏风后。那边殿门被打开,李怀祯步入殿中,在榻前三步远处,跪了下来 眼睛里悲喜莫辨。
吕芳见到是他,心中不免忐忑。
“还望殿下节哀。”吕芳敛去眼底神色,躬身行礼,口里虽是劝人之语,却透着骨子冷意。但李怀祯显然并未在意。
李怀祯自景仁帝开始处置他身边心腹之时便被暗卫看押了起来,直至皇城中钟声响起,才被放了出来。
“吕芳,父皇是何时发现的?”
吕芳立身“启禀殿下,陛下乃是冬日里才发觉的,那时已然药石罔医了。”
“冬日里……”李怀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眼底蓄满的泪被嘴角牵扯着流了下来,转瞬又化作阴郁“父皇,您瞒得我好苦啊。”
“刘锋。”李怀祯唤来门口侍立的贴身内监。
“陛下,奴才在。”
“去请顾大人过来。”
“是。”
屏风后的昭意屏息凝神,听闻要请“顾大人”,只以为是太子请了顾老侯爷,却不想来的人竟是顾容。
片刻后,顾容在内监的带领下来到了濯尘殿。吕公公早已被李怀祯支出殿外,临走时还深深得看了屏风后的公主一眼,心里无比担忧,却又无法。
进殿后先近前对着景仁帝行了大礼,方才转过身来面对太子,简单行了个礼,便等着李怀祯开口。
顾容此刻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站在他一丈外的李怀祯却还是感到了深深的压迫感。
这个当年被自己亲手设计跌寒池失了一身武功的废人,今日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同皇帝一起斩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将自己送上了龙椅,也把自己变做了孤家寡人。
“顾卿真是好本事,竟瞒了朕这么多年。”
顾容听闻此言冷笑一声,“臣若不是装作胸无大志,每日只知吃喝玩乐的模样,只怕早死在殿下手上了。”
“如今殿下“大仇得报” ,夙愿得偿,不日就能登基为帝,还望殿下从今往后以大乾江山为重。”
“高大人如今在哪?”李怀祯问道。
“高大人年事已高,听闻陛下宾天悲伤过度,已然殁了。太子殿下念其一片忠心,特賜其一等忠义公,着令厚葬。殿下忘了不成?”
“你……”李怀祯显然被顾容气到了,抽出一旁桌案上的宝剑,直指顾容。
顾容却气定神闲,拿手上的折扇将剑尖挑向一旁。
“殿下知道的,您伤不了我。”
“你就不怕我登基为帝,将来对付你侯府?”
“微臣祖父已于五日前上书乞骸骨 ,现下已在赶回老家的路上,微臣手上并无寸功,也羞于在朝为官,自然是要同祖父一道回去的。”
“殿下,当日您的外祖高相与刚过世的国舅高大人串通丹燕害死我父兄之仇,我今日已报。您设计推我入寒池的仇,我也不想再同您清算,也希望殿下您能高抬贵手,放了我顾氏一门。”说的虽是求饶的话,顾容的身姿却未动,依然站的笔直。
李怀祯将剑放了下来“哼,我自然知道你并不怕我,父皇的暗卫都交给了你,你料定了我拿你无法。但不知你那几百个暗卫,能不能挡得住羽林军呢?”
“羽林军?”顾容显然没有料到此事,羽林军统领刘皋乃是个油盐不进之人,为人刚直不阿,故而景仁帝才将护卫皇城之重任交到他手上,如今不知太子用什么方法竟拉拢了他。
李怀祯在今日之前从未真正见识过暗卫的力量,如今登基在即,他绝不能让如此大的隐患安然的离开他的视线。
此时外面厮杀声逐渐响起,殿门被从外边撞开,两个暗卫一边抵抗羽林军一边退到顾容身边,随后大批羽林军赶到,将顾容三人团团围住。
“严峥,严嵘你们带着其他兄弟先撤,不用顾惜我的性命,切记不可与羽林军缠斗。”顾容见局势危急,知暗卫们若此时搏命出宫尚可有一条生路,但自己并无他们那般高强的功夫,只怕他们为救自己性命而无端牺牲。
严峥开口“主上放心,属下已放出信号让皇宫各处兄弟们各自为战,务必保全性命,但我们兄弟今日誓死也要救您出去,保护您的安危是先皇遗命,也是我兄弟报您这么多年来的知遇之恩。”
眼看着羽林卫越来越多,殿内殿外的暗卫们以一抵十就快招架不住,李怀祯见顾容身边空虚,提剑便攻了上去。
顾容无法,也不再顾忌国师再三叮嘱,正要迎战,屏风后的昭意却先有了动作,她甩出怀中的袖弩,一箭射中了太子的剑柄,将剑从手中震了下来,顾容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回身正看见了从屏风后闪身而出的昭意。一时惊讶得忘了动作。
而刚刚失了兵器的李怀祯,看着突然出现的昭意,心中的讶异不少于顾容。
昭意的袖弩依然对准着李怀祯,手却在止不住的发抖。
“小六?”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父皇的死真的是你一手策划的,是吗?太子哥哥。”昭意红着眼问道。
顾容拿着剑退到了昭意身边,替她抵挡着一旁杀红了眼的羽林军。
李怀祯看到这个被他宠了十几年的妹妹,此刻举着箭想取自己性命,满腔的怨气化作一声苦笑。
“自我看见窈娘尸体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父皇为了引我出面的计策。小六啊,父皇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给你换来的自由,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何苦还要趟这趟浑水。但既然回来了,那便留下吧!”
“刘峰!”
“是!”刘锋会意,将手上的钢刀扔给了李怀祯,李怀祯提刀便要向着昭意砍去,昭意慌忙射出了手中的箭,却因为心神不稳而射偏,被李怀祯轻松躲过,李怀祯紧接着砍下去的刀却又被顾容的剑挡下了。刀剑相击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的声音。
“顾大人好功夫。”李怀祯冷笑。
顾容此刻的脸色却没有一分轻松,显然以他的体质,动武绝对是一件及其冒险的事情。
两人缠斗在一处。一旁的昭意看得清楚,顾容与李怀祯对战虽暂时不落下风,但招式多借巧力,守大于攻,显然是内力不足,难以久战。
另外,顾容的招式,为何会让她有一种熟悉感?
无暇多想,昭意急忙捡起地上的剑,加入了战局。她与顾容二人合力眼看李怀祯落了下风,却在这时一柄重剑横贯而入,剑锋凌厉,剑招沉稳,瞬间局势扭转,二人不敌,最终被擒。
“卑职救驾来迟,望陛下赎罪。”来人执剑单膝跪地,正是羽林军统领刘皋,也是昭意的武学启蒙老师。
昭意常外出游历,起初景仁帝担心昭意安危,便指派了刘皋教授她武艺。刘皋每日来教她一个时辰的剑法,从不因她金枝玉叶而有所宽容,教授手法与军营里的将士一般无二。其实景仁帝当初也存着让昭意知难而退的心思,谁曾想昭意竟硬生生扛了下来。
印象里他时常冷着一张脸,恪尽职守,除武学相关外从不多言,只是在休息时会时常望向皇城的西南角,微不可查的叹息,似在思念什么人。
“刘统领快请起!”李怀祯左臂被昭意的剑招划伤,此刻右手捂着伤口,左手虚抬,示意刘皋起身。
“谢陛下。”
“陛下,殿内暗卫均已伏诛,这二人如何处置?”刘锋命属下控制住昭意与顾容,不知该如何行事,遂来讨李怀祯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