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说父亲和女儿是前世的情人,我想我们一定是天天吵架,离了婚的那一对儿。我心里始终有个关于你的天平,上大学之前,“恨”和“恼”的重量远远超过了“爱”和“理解”,当我进入社会,参加工作,懂得了人情世故之后,这个天平才慢慢试着找寻到平衡。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妈妈发愁我的学费,催促在家待业许久的你出去挣钱。你买了辆三轮车,出去摆摊卖菜挣钱,中午我和妈妈一块吃饭。邻居阿姨悄悄和妈妈说,她中午买菜的时候,经常见你扔下摊子不顾,你独自在饭馆点了菜,伴着一大杯新鲜的扎啤,吃个精光。月底你把一把皱巴巴零钱塞给妈妈,说生意不好做。你没有责任感。
我的学费都是妈妈在纺织厂里,一针一线,一分一分的挣出来的。妈妈一天工作八到十个小时,你只工作半天,挣的钱都花在了吃喝上面。你让一个女人扛起家里的经济重担,我很瞧不起你。我自小学起就每年寒暑假到妈妈的工厂里帮她做工,希望能够缓解一下她的辛劳和焦虑。厂里的阿姨夸赞说我懂事,但我和妈妈心里却感到更多的悲哀和无奈。
后来,你到厂里上班,拿了厂里的钱跑路,临走时你撬开家里的钱柜把妈妈所有的积蓄都带走了,于是我们不光要发愁生存问题,还要躲避讨债的人,艰难地帮你还债。那时候,每天上学路上都会碰到要债的人在堵着我,问我关于你的消息,我经常吓的说不出话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害怕上学。晚上他们经常把门砸的砰砰响,妈妈整晚地发抖。我无法安慰她,只能忍着不能哭泣,怕她难过。
过了几年,你花光了钱回来了,我想你有钱的话应该不会回来吧。妈妈强忍着泪,没有说话,但她很快就忘掉了过去,原谅了你。我没有原谅你,你知道我一直不愿意和你说话,但是你是我爸爸,你纵有万般不好,我也只能忍耐和试着去体谅。
自从上了大学,我便开始了异地漂泊的日子,每周会给妈妈打电话,但是我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你偶尔会给我打电话,问一问饭吃的好不好,让我努力学习,说你和妈妈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挂心。
上班后的某一天你突然给我打电话,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家里有事。果然,你说你身上长了一个瘤,需要动手术,还差6000元钱,我那时刚工作半年,每月不到3000元的工资,除去租房、吃饭和交通,所剩寥寥无几。我很心疼你,套了信用卡给你,我发现其实我内心的“爱”超过了“恨”。
你病好了之后,我每次回家问起你还好吗,你说做手术的地方还会疼,妈妈悄悄拉过我说:“你爸其实早好了,就是想让你关心关心他”。我想你也老了,也需要别人的关心了。
我想起小时候,你每次去市场回来,总会给我买几块元宝形的巧克力糖,我小心翼翼地剥开薄薄的锡纸,苦苦的巧克力竟总能吃出甜味。
现在每次放假回家,火车快到车站的时候你总是一遍遍的打电话说你和妈妈在车站等着我,你们年纪大了,总是记不住到站的时间,总是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让我觉得既暖心又无奈。你做了一桌子的菜,三个人总也吃不完,你和我说你工作上的事,说你感悟的人生道理,絮絮叨叨,你老了,人也可爱了些。
你现在甚至会开导妈妈了,妈妈闲来无事贪小便宜去听了专骗老年人的讲座,花了一万块钱买了一个电饭煲和一大堆保健品。你知道后没有和妈妈吵架,你知道我妈一辈子节省,如果知道被人骗了钱,会急火攻心,会生病,你和我说不要和你妈说她受骗了,我说好。
你现在会帮妈妈做家务,你还打理了一个小菜园,会给妈妈捶肩揉腿,你懂得了妈妈的好和苦,我心里对你的怨恨也一点点融化。
父母不当的行为会给子女留下心理阴影,影响到他们今后的生活。我想与你的和解对你、对我都好。我的快乐多一些,怨恨少一些,爱就会多一些,我会更加自信,你也会更加快乐。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安全感和最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