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0日 星期二 晴
早上出门几乎和对门小关同一时间,关上门他很有礼貌的点头,我问:“你奶奶还好吧?”他说:“这两天腿疼得厉害。”我默然不知该怎么安慰,出了电梯,他忽然回头腼腆地说:“短发很好看。”如果换成平时喘嘴磨牙的人,我会笑骂:滚远点。可对门的小关实在是太腼腆了。
我搬过来时,他家还在装修,之前的房子离得远,他父母有时赶不及过来,会拜托一些事,等过来时会一再道谢,我看他们都沉稳有教养很高兴了半天,所谓远亲不如近邻,遇到好相处的邻居自然是好的。
他们家有位老太太,却很健谈,有时在单元门口见了面会拉着我唠唠家常,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干着我从小就向往的职业:电影放映员。虽然已经七十多了,记性却很好。他们的独生子小关那时还上高中,每天披星戴月,很少见面,后来又上了大学,更是一年难得见面,去年大学毕业,我还问过他有什么打算,他说想和同学一起创业。
坐在车上我不由自主想起这些年相处过的邻居,一张张面孔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们小时候跟着从东南到西北,邻居自然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我记事起的时候,就有酷爱锅边糊的林叔叔,烧猪蹄从不放酱油的方阿姨、凡事爱较真一张嘴总是老话说的满族黄奶奶、那位从早到晚嗑着瓜子的芝兰阿姨不知道现在还嗑不嗑了、因为爱吹小号而被孩子们一直叫做小号叔叔的周叔叔、原来精明干练的小郝叔叔现在已经定居美国了……
那些邻居们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当时的居住环境造就的,几家甚至十几家人比邻而居,前头骂孩子后头就有人赶过去劝,会劝的就说:您消消气,小宝算孩子里好的了,有礼貌热心肠,我们家那位恨不得拿狗蛋换了回去。人家听了也就不再下手打了,赶上不会劝的,两句话没说完,孩子指不定就剩半口气了。
谁家做个稀罕的吃食必定要让自家孩子端了挨家去送,看韩剧《请回答1988》一开始就是小孩们端着自家的吃食挨家交换,倒和我们有异曲同工之处。小孩们找自己同年龄的一起漫山遍野跑,大人们也不着急,饿了自然会跑回来,再不济也有人家收留吃顿饭,到了晚上一般守规矩的会早早回家,贪玩忘了时间回去晚了,轻则挨骂重则被吊打,挨了打杀猪般叽哇乱叫,听见的孩子幸灾乐祸捂着被子笑,第二天问苦主是不是挨打了?好面儿的一定会说:孙子才挨打呢。反正谁孙子谁知道。
写作业的时候一张桌子四个边儿都趴着一个小脑袋,心思就完全不在写字上,手写的飞快还不耽误嘴,商量着写完去哪玩,别叫谁谁,上次就是跟上他被大人训了。写完也不检查塞到书包里就跑了,留下一桌东倒西歪的书包。
我们特别讨厌的就是那个永远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孩子,因为会衬的我们袖子脏了、头发乱了、膝盖跌破了,有时候不知哪个淘气包会出其不意在他身上抹一把,留下五个难看的黑手印,然后他哭着跑回家,剩我们在后面哈哈大笑。晚上无一例外我们都被大人骂,大家心里会更讨厌他。直到稍大一点,才听大人们悄悄议论,那个孩子得了一种病叫白血病,不能蹭破皮、不能流血、不能感冒,没多长时间他们一家搬走了,如果我们能早开心智,我们会领着他慢慢走,到水渠逮蝌蚪、在地里捉萤火虫、下雨的时候在院里踩水泡而不是让他一个人隔着窗户眼馋地往外看。
当然也有隔路的、爱跟人抬杠的、爱占小便宜的、爱吹牛的,一位叔叔那时候别人问他吃了吗?他会操着一口津腔说:“烦人不你说,天天红烧肉,吃顶了都。”我们在一边跳皮筋就会停下来很羡慕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大人们则会心照不宣的一笑而过。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性格,遇到事,大家都会凑一起帮忙解决。小林子因为一次没考好不敢回家,躲在俱乐部长椅上睡着了,一院的人拿着手电筒喊他,快天亮时他听见了,迷迷糊糊钻出来被他暴脾气的爸爸揪住刚要打,我爸在旁边拦住说:“再跑了我们可不给你找了,有话好好说嘛,动不动就上手。”后来小林子见了我爸尤其尊敬,我们搬走的时候,小林子还躲在一旁抹眼泪,我爸胡撸着他的头笑:“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副象棋里的车是谁拿走的。”
等到我自己有了家,也遇见好多好邻居,爽快热情的燕子、知性优雅的刘大姐、热心公益的秦同学、鬼马精灵的小高、还有爱旅游爱热闹的褚阿姨……
现在的人注重隐私注重个人空间了,再不会有像从前那样的邻居关系了,有时候遇到邻居抱怨楼上的孩子弹琴太吵,我会说:“给他点时间吧,兴许真成了朗朗呢?到时候你也可以和别人说: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