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学同学A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又再次谈起高考。A同学是复读生，经历了两次高考也没有达到想要的目标，她说当时距离高考只有几天的时候，老师把她们几个每次大考都前十名的同学叫到办公室，给她们加油鼓劲说要努力实现重本目标。但结果永远出人意料，A同学的第二次考试还是失利了，以尴尬的成绩来到了这所二本院校，也因此和我做了同学。
无声的叹息之后，我开始跟她说起我的高三生活，虽然不是复读，但那也是一段灰色且压抑的时期。
我一直以来都希望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学习一直非常刻苦，从高二开始一直到高三，早上五点45就起床用七分钟刷牙洗脸，六点准时到教学楼楼梯口守株待兔似的等着大腹便便的保安叼着牙签慢悠悠的拿着一大串钥匙来开楼梯门让我们进教室。第一个来到教室的我总是开了教室的风扇电灯就开始埋头苦干。
为了节省时间，我选择了在学校住宿，可是母亲又不放心我吃外面的餐饮，于是每天都准时从家里送来早餐和午餐。从高一开始，不管是冬天六点清晨的寒风，还是夏天12点正午的烈日，母亲都骑着小小的电车给我送早餐午餐，无怨无悔坚持了两年多。我一直都在强调，高考这条路，是母亲陪我一直走下来的，没有她，我连三分之一的路程都坚持不了。用两分钟出校门口接过早餐，再用五分钟吃完，早读也就开始了。
早读和上课的区别只不过是从自己用口到听老师给你复习。上课的主题是永无休止的备考，课间也变得没有意义起来。所谓下课的铃声不过是换个复习科目的信号，所谓的休息也不过是趁吃完午饭去洗手的时候走过长长的走廊，大口呼吸着教室外没有夹杂着书本味的新鲜的空气，仅此而已。
留在教室做堆在案头的习题，复习剪贴在错题本上的各种红黑色笔标记着的宣称含金量极高的模拟题就足以消耗我一整个中午。往往到一点50分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找个理由对自己说“你学习的够久了，休息一下吧。”于是便趴在桌子上休息十分钟。
夏天的午后，穿堂风夹杂着热气和楼下草坪的青草味吹进教室，放在我左手边的小风扇好像永远也不会疲倦似的转着，蛰伏在教室窗前的树上的蝉高低音地合唱，炎热让我无法入睡，但疲惫又使我的眼皮张不开，就这样矛盾着眯了一会，上课铃又响了，备考的号角吹响，我一下子睁开眼，站起来，半睡半醒的拿起书本继续背诵所谓的答题模板。
有时候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讲着好像永远也解不出正确答案的数学题时，我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但很快，看看在桌面上写着的各种激励的话语“未来的你一定会感激现在拼命的自己”“咸鱼一样有梦”，我又会像打了鸡血一样振作起来，继续奋斗。
下午学校准时五点就下课了，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到五点45分才从教室下来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家。
背着我的书包走下贴着各种奋斗标语的教学楼，路过好像预言着高考命运的光荣榜，经过操场的一角，才到停车场骑上我的自行车回家。那时候往往只是往右边轻轻一瞥在操场上打球跑步挥洒汗水的身影就足够我羡慕了，每次我都在想如果在新建好的操场上走一走，哪怕只是在看台上坐十分钟也是极其舒服和惬意的吧。那长长的教师宿舍的走道，从楼上飘下来的饭香，广播站播着的关于青春的歌曲。每一股味道，每一阵声音，都会使我分心，而分心只会让我推迟到家，然后推迟到学校，接着延误我的复习计划，浪费一分钟都是可耻的，我能做的，不过是推着我的小自行车，加快速度的回家。回到家洗完澡就刚好赶上开饭时间，用十分钟咽下饭，晚上七点华灯初上就骑上自行车又到来学校上晚修了。
夏天的夜晚，烦躁闷热的教室是待不下去的，我和其他同学都选择拿上书本到走廊上背诵。一年前的那个夏夜，洒在书上的走廊昏黄的灯光和回响在耳边的教室传出来的读书声都还印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褪色。七点十分数学老师总会穿着他的拖鞋“踏踏踏”的准时经过我的身边。我从来没有抬头从教室走廊下往上看的那片夜空，因为不论是满天的繁星还是当空的皓月，都不能让我高考成功，我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背熟政治书上的各种解题模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永远比诗情画意，花开虫鸣要来的更重要。
晚修之所以称得上是一天中最有看头的时间不过是因为每次的大考小考的试卷批改任务都放在晚修进行。发试题的正确答案时必然引起一阵惊呼或大笑，有些同学强调一定是答案错了，自己的答案在书本上有N种理论支撑。但大多数的人都捶胸顿足地说明明做对了怎么答题卡却糊里糊涂的填错了。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微不足道的所谓正确答案，那价值一两分的ABCD，在高考面前连一点叹息的价值都没有。
记得宣称直指高考出题方向的广二模的试卷发下来的时候，B同学考的十分不理想，一气之下把试卷全撕了塞在抽屉里冲出了教室，过了一节晚修才回来又继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没有做题，没有看书，我分明注意到，她是哭着出去，又哭着回来的。后来帮忙整理她塞满抽屉被撕烂的试卷，才发现她写在分数旁边的一句句“难道一次广二模就能决定你的高考？！”等的不服输的话语。我看到之后愣了一两秒，然后默默帮她收拾好，一张一张整整齐齐放回她的抽屉。
她是这样想，我又何尝不是呢，谁甘心在打战前就认输。
也是不久前的一次模拟考，明明花了最多时间复习数学，偏偏得了个全科最低的分数。那时候，说不出的挫败感，眼泪一直涌出来，胸口发闷，顺手就把答题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哭了几分钟，还是自己把答题卡捡起来，轻轻展开，咽下眼泪拿着答案一道道的改错题，那种说不出的撕心裂肺，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十点半晚修就结束了，不甘心早回宿舍的我通常留到了十一点半等到保安拿着电筒催促说“快下楼啦，锁门了，不要学了。”才拿着一套英语模拟题匆匆回宿舍。
学校的绿化很好，从教室到宿舍的一小段路抬头就能看到月亮，夏天的晚风被路上的树木“唦唦唦”的滤掉了热气，凉爽的吹过我的身体，那是我认为的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凉爽，安静，没有复习，但我必须加快脚步回到宿舍继续备考，诗情画意这种东西对高考生来说是奢侈的。
回到宿舍已经是深夜了，洗脸刷牙还要继续学习。经常是学到一点才睡觉，又怕台灯发出的刺眼的光线影响到其它舍友，于是就用薄被单蒙住头来学习，虽然12点半眼皮已经睁不开了，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睡去。硬撑着做一道道文综选择题，速度越来越慢，错误越来越多，才发现实在撑不下去了，心有牵挂的睡去。永远也解不完的方程式，读不懂的英语单词，写不完的简答题，也顺道带到梦里来完成了。
早上五点45分，闹钟准时响起，起床，刷牙，吃饭，备考，再吃饭，再备考......就这样，我一直坚持到了高考那一天。
记得高考前的一周，因为前桌C已经非常紧张了，也就在这个节骨眼，C的爸爸打电话过来，没有过多的打气鼓劲，只有一句刺耳的话被记住“你好好考，考不好就不要读了。”C同学家境非常一般，这句话吓到她不轻，课间，我们便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聊天谈心，舒缓情绪。
聊天的时候，班主任嘱咐说，还有一周就高考了，现在要开始调生物钟了，尽量早点睡，在考试时间段打醒精神。
我说“我一直很晚才睡。”
班主任说“看得出来。”
我笑了，我的脸色确实不好。为了省时间，我甚至连头发都不梳，直接连刘海一起和马尾扎起来，绑成丸子头，干净利落。可是因为长期熬夜学习，额头长了很多痘痘，黑眼圈也很重，脸色苍白，这个人脸色十分不好。也因为长期低头看书，颈椎稍微向后仰就发出“咔嚓”的声音。但我认为值得，就一直坚持下来了。
“没有时间睡觉没关系，没有时间吃饭没关系，颈椎痛没关系，能上大学不就可以了吗。”
就这样，我这一直走到了的结束。
高考前两天的夜晚，我们照常晚自习。原本以为是次日早上才清理课室布置考场的，谁知，晚修进行到八点多就有领导来通知必须马上清场，学生也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下子，大家都懵了，我们知道会分别，可是不知道会马上分别。同学们都不肯离开，其他班的老师来赶，级长来赶，校长也来赶，我们就是不肯离开教室，我们知道，这一走就真的是各奔东西了。
再后来，保安也关了电闸，整栋教学楼一片漆黑，楼上的理科生忙着扔试卷，白花花的试卷被撕成碎片从顶楼扔下，然后被凉爽的风吹散开来。这时候，班主任进来了，他也叫我们走，我们在黑暗中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有感恩，但更多的是不舍。这时候，班上的男生开始唱歌，一开嗓，全班都跟着唱起来，班主任竟手足无措起来，既敌不过级长的命令要马上清场，又对这边热泪盈眶的我们说不出一句驱散的命令。我们就这样一边唱歌，一边僵持着。突然，平时在班上最没心没肺，回到宿舍也经常说班主任坏话的D同学竟然哭着上来拥抱班主任，班主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被哭成泪人的D同学抱了一下。然后同学们都在黑暗中，在歌声中，在楼上理科班男生的欢呼中，在窗外白花花的飘扬着的试卷中走上讲台了，或拥抱，或握手。我也走上去，哽咽着握着班主任的手。一直以来我都是班上起哄的，跟同学们开玩笑的，大大咧咧的人。
班主任笑着问我说“你干嘛？”
我说“我好感动。”
“不是吧，你也感动？”
说完，我抬头，握过班主任的手，方分明在黑暗中看到班主任眼睛里闪烁着的泪光。一个大男人在黑暗中流泪，又不好意思，于是装模作样转过身来假装擦汗，擦去那不舍的泪水。
一直唱歌僵持到九点多，整栋楼的学生都走了，我们班的同学才陆续把打包好的各种书本试卷下楼。
三年的努力，写满答案的纸张，满载着希望，被送出了这个一天呆了至少15个小时的教室。剩下的我们，两天之后的我们，真的只能靠自己和一支笔了。
我抱着一箱书，对B同学说“不要这么早回宿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于是我们在教学楼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肚子里一大堆话却无从说起。
我说“就这样结束了。”
“嗯。”
没有过多的回应，我的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了。所有的希望，付出，挫折，眼泪，都包含在这句话里面了。我们就这样坐着，从九点到十一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悠闲又平静的任清凉舒适夹杂着青草味的晚风吹过耳际，发丝摩挲着耳朵，我们像是跋涉了很久，现在只是在歇息一下，很快就到达终点了。
晚上，我跟着B同学回到她的宿舍，我们一起在床上复习。B同学的床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凌乱中我发现了一个白色的相框，仔细一看，原来是B同学和好朋友的照片，背面是明星郑容和的大头照。
我和B同学分别在床上书桌的两头学习，B同学把郑容和的照片面向自己并说：欧巴，保佑我高考超水平发挥哈～
我抢过相框说：现在欧巴该保佑我了～
然后是一阵凌乱的打闹。
这时，大家又恰好收到了班上一个跟我同班六年的关系一直很好的班主任常常拿我们开玩笑的男同学E的高考加油短信，然而唯独我没有收到。后来当我收到同学E的单独编辑而非群发的短信时全宿舍便在D同学的起哄下热闹起来，我们就这样嬉戏着，接着又继续复习。
这样的片段，现在想起来，那也不过是在高考的重压下我们自娱自乐的一些方式，但这已经足以让我们放松的了。
高考的那两天原来是整个高三阶段最平凡的一天，我按时起床，妈妈按时送来饭菜，一切如同平时模拟试一样进行着。好像每一个家长每一个老师都不忍心戳破这个表面下高考带来的残酷的意义。
他们只会说，就当做是平时的模拟考就行，不要紧张。仅此而已。
英语考试结束之后我只记得我很开心的跟同学F说“考完啦，毕业啦。”相互拥抱，再多的话都用微笑带过了。
每个人考生都面带着微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不管考的怎样，总之，一切都结束了。
我走出校门，母亲在门口等着我，看到我的笑脸，她大概知道考得怎么样了。语文老师还站着校门口跟同学们聊今年的作文题目，一见到我，马上就问“XX，你的作文立意怎么样，你跟我说说。”我把大概思路陈述一遍，语文老师舒了口气，而我却不太愿意想太多了。
我太累了。
七月份，高考放榜。自我感觉一直不错，但一看到同学帮忙查到的高考成绩，我一下子懵了，竟没反应过来是这个分数代表什么意思，是高是低，一本还是二本。当回神一看，竟没办法相信考差了的铁一般的事实，这样的分数，我只能上一般的二本院校，和原本的高考目标差之千里。
父亲母亲姑姑当时打电话过来安慰我不要伤心，尽力就好了。
我却没有一句听的进去。
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努力拼命付出过了，却还是得不到想要的。
恍惚之间，我竟然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家是不想回的，要面对母亲失望的目光，可是在大街上，我又如何能够忍住我悲伤的心情呢。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打电话给G同学，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能做什么，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我漫无目的地来到了一个清净的小公园，一直强忍泪水涌出眼眶，从一开始啜泣的无声到后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在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G同学十分钟左右就从家里赶过来了，我知道这个小公园离她家到底有多远。七月份的正午毒辣的阳光把她的皮肤晒得通红。她能做的就只有安慰我，而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靠在她的肩头痛哭。因为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我已经很累了。
回到家，母亲得知我这个尴尬的成绩之后也很茫然，她问我要不要尝试着复读，我说“既然这么努力都不能达到目标，那就说明我不是读书的料了，我不要复读了。”
再后来，经过家里的决定，我还是读了大学，过起了现在的大学生活。当我的好朋友H问我关于高三的经历时，我说，我一点都没有后悔过，毕竟，我已经竭尽全力了，输了也无怨无悔。
后来得知，过去成绩一直很好的I同学，J同学，K同学，当时看上去遥不可及的他们，在重点中学的他们，竟然和我一样的水平。
我想，如果我当初连努力都没有付出的话，现在的自己应该会更差劲吧。
高三的时候经常看《你凭什么上北大》这种励志类文章，深信付出了一定有收获。等到真正付出却发现并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时，失望，伤心，撕心裂肺，却总是忽略掉在过程中所收获的重要的东西。
百日誓师大会的时校长说“高三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怀念却又最不想回去的时期。”
我的确是没有达到目标，离梦想差之千里，却在这个过程中成长成一个更勤奋，更坚韧，更优秀的自己。
我可以为了梦想早上五点多起床。
我可以为了梦想连续好几个小时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奋笔疾书。
我可以为了梦想半夜三点起来学习到四点又睡下，然后五点多起床继续早读。
我可以为了梦想哭着把扔在地上的试卷捡起来，边哭边找错题。
我可以为了梦想肠胃炎也忍住痛不看医生。
就是这样的自己，就算没有实现目标，回首的时候，我们至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句——
没关系啊，至少我尽力了，遇见了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