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住在雅砻江畔,四周都是高大险峻的山峰,滔滔不绝的雅砻江发源于何方不得而知,一年四季不知疲倦地穿山越岭流经我家门前。
冬春季节的雅砻江绿绿地躺在山脚下的河床上静静地向东流淌,而夏秋季节的雅砻江水爆涨过后,混浊而张扬,大有气吞山河的架势。
那是一个夏天的清晨,我牵了家中唯一的那条母牛来到江边放牧,这是父母在暑假里安排给我的特定任务。
我把牛牵到江边,只见江畔水草丰美,我那条母牛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地吃着青草,似乎再多的嫩草也填不饱它的胃口。
看着牛高高兴兴地吃草,我将牛绳扔在牛背上怔怔地站在江边遐想,这江水到底从什么地方而来?又到底会流向何方?小脑瓜虽然充满好奇,但怎么也解不开心中的迷团。
虽然我清楚咱们村子里有两条沟的水汇合在一起后流进了雅砻江,但对气势恢弘的雅砻江和残弱瘦小的村沟水间的包容与接纳关系多少让人纳闷,难道说是一条条的沟水汇聚成了浩大的雅砻江?还是遥远的深山里突然冒出了一股气吞山河的流水形成了江水的主流?
雅砻江水应当发源于遥远的冰山雪地,最终会流入容纳百川的大海,这是我幼小心灵最大胆的猜想,在往后的日子里随着见识的增长充分证明了我小时候大胆猜想的准确。
雅砻江里到底有多少鱼儿在浑浊的江水下游荡?最大的鱼儿到底有多少斤?谁又能说得清。
㠪当我胡乱猜测雅砻江的来龙去脉之际,只听“轰隆”的一声,不远处的江面冒出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白花花的雅鱼漂满了江。
夏天的早晨多少有些阴冷,天空中又飘着细细的雨丝,是村民张军和他的父亲张德山在不远处放了一炮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看热闹。
看来张军和他的父亲都是旱鸭子。炮声过后,他们站在江边举起绑着铁钩的长竹竿,顺着水势把飘到身边的鱼捞起来丢在乱石堆里,有的已经死亡,有的似乎震晕过去还在乱石堆里不停跳动。
“运气不错”,只听张德山站在江边白言自语,似乎又是对儿子发出的感慨。
儿子张军则神情专注地准备捞一条飘到江中心去的大花鱼,只是他手中的竹竿不够长,只得站在江边静静等候,江水回旋的时候水势会自动把那条白花花的鱼送到江边,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把那条大花鱼捞上岸。
面对自然的力量,人们虽不能改变,但可以认识并利用它。
鱼捞得差不多的时候,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小时。
只见张德山蹲下身来,将乱石堆里的鱼一条条捡起扔进早已备好的扁背篼里,那样子好像是在一片玉米地里掰一包包粗壮的玉米棒子,白花花的鱼装了满满一筐,张德山费尽地背起满满一筐的鱼,儿子张军则扛起那两根拴了铁钩的竹竿大摇大摆地走过我的面前。
滴水的背兜在张德山的背上往下沉,江边的沙滩上深深地留下了父子俩的的脚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平静的江面有一股让人敬畏的力量,劫后余生的鱼儿应该恢复了方才的平静了吧,它们又该在江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荡去,寻找可口的虫虾泥沙。
我从张德山父子消失在视线中的瞬间想像着鱼儿们此时在江水中的处境。
我那条贪吃的母牛则纹丝不动地在草地上吃草,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与己无关。既使那振聋发聩的爆炸声也不曾发生过似的,我感到有些莫名的恼怒,似乎为了这条牛的警觉和敏感性太差而生发抱怨,又似乎为了张德山父子方才水中的一炮而憎恨,好端端地炸什么鱼呢?
这么多鱼他们将作何处理?饱餐一顿是肯定的,但更多的鱼则被卖到市场上,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我从江边走上草地,强行将牛绳拉起来往回走,弄得我那条母牛很不高兴,它觉得自己的主人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极力反抗但无济于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身后,那样子仿佛是在说“你是中了哪门子邪要这样蛮不讲理,明明我还没有吃饱麻”。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让自己和母牛离开那个令人不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