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有一子,名曰狗蛋。虽年仅二五,其颜近乎妖也,性近乎桀也。众惧之,加以王甚宠之,日益骄纵,不知王法也。日久,王之子独往也,乃曰:“报也”
王乃大富者,其母不惜其财以供其学。而子性顽,甚厌之。故屡戏其师,或以虫吓之,或以火烧其衣,或愚其行。久之,无人愿往,王母甚忧之。
一日,贫困书生过,上门求曰:“愚若得之,必当诚心以教之。”王母大喜,亲迎之,供为上卿。
是夜,静无一人。其居大火起,以书生挑灯夜读,得幸逃之。久未平,忽闻一人言:“幸免之,无下也。”书生乃知其为狗蛋所为也。微愣,惊其颜。后愠曰:“何为也?”
风微起,乃听其言曰:“吾愿也,奈何?”
书生怒极反笑,其声犹如清玲:“好一伶牙利齿,吾必倾心教之。”狗蛋微嗤,笑而离也。
次日,书生以其居为火所焚,请以搬至其侧,王母许之。甚慰曰:“乃真师也。”书生笑而不语。心犹道:真真为师也,必当叫其痛改其行也。后之仆顿感阴气逸身,心悸也。
狗蛋闻之,怒曰:“母何为其然也,其必言吾之过也!”仆胁肩谄笑道:“此人乃伪君子,其尾终得以显。”狗蛋嗤鼻,不为其然也。
是日也,书生授课于后庭,众仆远观之。是道人为衣装,果不其然也。当日潦倒书生,今为翩翩郎生,实着惊艳。又道书生谦虚平和,学问之深无人及也,众多喜之,日益尊。
狗蛋问曰:“先生可知何为君子乎?”“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胸怀天下,以接济天下者为尊。”
“盖知其意也。”
“何为此言?”
“先生多舌于家母前,乃违此言也。”狗蛋笑而继言:“先生莫怕邪?如小人般告以长,稚也。”
只闻其声温如玉,回曰:“非也,非也。无需吾告之,夫人自知也。”
狗蛋恼,拍案而起,怒曰:“论心机者,莫及汝之者也。”踢案而走,众仆前而慰曰:“先生无需当真也,主年幼而骄,性顽也。”
书生摇头笑曰:“本一贫困书生,得幸而教之,无为教也。只恐其大而悔矣。”仆将此言告之,王母谓其夫曰:“乃真师,日后需诚信其然也。”同之。
二更夜,书生至,推门而入曰:“子诚无礼也。吾特半夜辅之。”狗蛋惊醒,恼羞成怒曰:“汝毋视门乎?”书生近其床,俯身曰:“汝如往可爱矣。”书生乍出笑颜,狗蛋惑,恼曰:“汝不知人言乎?”书生撑床垂首曰:“嘻,何为门乎?门者,木也。以其拒众于外者,鲜矣。每逢事,主拒开之,岂不知撞门而入乎?况其门仅微阖矣,其言岂非可随意进乎?”
狗蛋默,无以顶之。始觉书生距之近,推搡其肩曰:“实过矣。”书生抓其手曰:“怕邪?”其笑邪然也。狗蛋微赫,怒曰:“吾岂怕之?恐先生怕矣!”
书生坐而言曰:“狗蛋可有二七?”默之,“吾进王府久矣,子可有所学乎?”
狗蛋转睛嘲曰:“先生之技小也,吾着实未觉有所学。”
“诚然也?吾必倾心以教之。”起而解衣。
狗蛋大惊,呼曰:“汝为甚?”
书生淡然回曰:“怕邪?教学也。”狗蛋嗔目,着实为惊,回声曰:“汝教甚需解衣?”
“密也。”
欺至其身,觉枕下匕首,钳其手曰:“匕首乃凶器也,少近之。”
狗蛋抗而无效,闷声曰:“此亦为教学邪?”“子乃真相也。”书生垂首亲之,若为珍器。怪也,狗蛋其后从也。
七月初,书生同狗蛋游于西湖之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狗蛋叹曰:“世之万物,变化之大,莫能言矣。”无人应,狗蛋引其袖曰:“先生何日去?”闷声然,犹如冤灵。
书生牵其手莞尔笑曰:“不久矣,须得待吾归。”狗蛋不回,不知其色也。
“可是生怨乎?犹如女子也。”咥其笑曰:“汝何为孩提乎?甚可爱也。”
狗蛋恼,推搡其身。书生得意忘形,不慎落水。狗蛋转而笑曰:“先生可是痴呆乎?吾必慎言为先生瞒之。”
书生大笑曰:“罢也,吾甚爱汝之嘴也。”狗蛋怒向书生,转身离去,只闻湖中爽朗笑声,久不经绝。
既十年,狗蛋长矣。未娶,问其因,悠悠答曰:“世间女子多为俗粉,吾不愿将就。”
既二十年,狗蛋承其家,而无家母。王母问曰:“何为其然也?”答曰:“儿心系他人,不愿弃也。”王母甚慰:“待汝娶之,吾放心去矣。”
“母笑矣,母必当长寿。”其声微蕴寞。
王母笑曰:“吾自知,吾儿可是心系先生?”
狗蛋怔,跪而言曰:“儿不孝,望母罪之。”
“罢也,先生乃祁王也,吾儿可知?”
狗蛋垂首,久而言曰:“不知。”
默矣,室若无人。后,王母问曰:“吾儿一心系祁王,其可知乎?祁王许儿甚?”
“未尝许儿甚。”
“涂矣,母闻祁王妻妾成群,儿可知?”
“今知矣。”
“今,儿可愿娶妻?”
狗蛋久而言曰:“儿心系之,愿待以终老?”
王母叹曰:“儿为何不寻之?”
“不敢,恐其欺吾。”
“罢也,须得亲闻之方弃。母乃诚为汝善,汝即日前往南城罢。”
狗蛋应。只身至南城,行至一破屋前,推门而入曰:“先生可许吾纵火烧之乎?竟藏身于此,着实不见吾乎?”
再闻温润之声,已隔久矣。只见一人移步至堂前笑曰:“非也非也,吾待汝多日矣。”
“吾亦待汝多日。”多含怨,狗蛋闷闷然。
书生引其进内室,孰料想外若草屋而内辉煌若皇宫?书生笑曰:“吾施法也,汝怕乎?”
回曰:“未尝也,吾早知汝乃非凡,有何畏?”
“哈哈,汝乃吾之所爱,其乃真言也。”
“何以世皆言先生多妻妾?”
“非也非也,乃吾故为之,只为试汝诚也。”
“二十年,不可谓之诚?”
“不可。”书生曰:“吾乃不死之身,二十年何其短也?”狗蛋默,一时无语。而勉而笑曰:“先生所言极是。”
“闷瓶也,吾怎舍汝去?”书生抚其颊曰:“汝可愿长伴吾乃至世变人亡乎?”
“吾之愿。”
天和九年,天有异变。霞光漫天,皆成痴状,唯一跛道唱曰:“谁言天命不可违,且看王家小儿也?天王地母皆拦止,囚禁贬谪轮番至。奈何妖仙情深寿,万千百待心依旧。”
天和十年。王为其子大办寿宴。倏闻一岁小儿言诗曰:“象服华年两鬓青。喜逢生日是嘉平。何妨开宴雪初晴。酒劝十分金凿落,舞催三叠玉娉婷。满堂欢笑祝椿龄。”
世以为神童,名声大起。而狗蛋性顽,无所不为,非恶不作。故世人后多道其恶而忘其善。
狗蛋既廿,大病,卧而不起。王天下寻药,无果,焦之。终迎一跛道,得天心水。少焉,狗蛋醒,谓其母曰:“见一仙人于梦。”王母大惊曰:“此番乃仙人所为?”跛道曰:“且听其言。”
“儿不知,只见那仙与一灵狐长年相伴,乃至其化为人,众神纷纷下石,告之以其虚耗灵源助妖修炼。天王怒而束其身,而将灵狐打回原形,后,灵狐逃,不知其去向也。”
王母疑曰 “众仙中不乏以妖成仙者,何为独此灵狐不可?”
狗蛋回曰:“是故仙人与狐关系甚近,众女妒之,谗言之,未料仙人万般维护,终引天王之怒,卒受罚。”
王母咂舌,久未言。
“终矣?恐非矣。”跛道问曰。
“道长实慧,后万年,仙人获赦,下寻之,久而未果。遂居至天山,以其乃狐前修之处也,仙人待之久矣,心生倦。偶闻灵狐现世困于皇宫,只身前矣,盖不知其乃妖道之诡矣。妖道控之,以其修为助其妖术也。仙人本可杀之,奈何妖道之皮囊犹如前狐所化人形也。仙人已失灵狐,不愿再失其颜也,加以仙人心倦,不愿只身受苦于世矣,遂后默矣。生死攸关之时,一狐骤现,阻之,受重伤,元神半毁,妖道亡,仙人伤。仙人伏其身久泣为绝,取其魄置于天心石中,待其投世于人间。仙人耗灵过多,陷昏迷。”
跛道乍言曰:“药久矣,夫人可亲取药乎?”
王母知其缘由,遂起,出。
“吾乃灵狐,对否?其颜极似吾。”
“实矣,子本开世之天神,为天皇妒,子本不愿较之,奈何天皇寻由陷之,子心高气洁弃位居至天心山,终不下山矣。子因缘救吾与山间,奈何吾乃灾星,引祸至矣。吾之同道追至此以杀之,扰子修炼,又以子为救吾,修为大减,失去前忆。后子化为原形修炼与山中,以偶然遇仙人,随其走。吾尝久寻未果,遂下山矣。”
狗蛋微叹,一时不知所言。
跛道赠以丹药,嘱曰:“此药子务必服之,此可助子恢复心神。然此药有一弊端,若子服之,前十年记忆全失。待时节合适之时,子方可忆起。”
狗蛋接而服之,谢曰:“无妨,多谢。”
狗蛋昏迷多日方醒,已然忘却前言。待与书生相遇之时,乃再忆之日。
——林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