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

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孤单寂寞地走向绚美

——海子《九月》

九月，本来是美好的季节。

中秋前，已预订了温岭到镇江来回的高铁（目的地扬州），寻琴访友，开开眼界。

自己的水果网店也准备在扬州之行结束后着手上线，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

9月5日下午5点，临下班，接到了妻子电话，说县计划生育指导站和

台州医院

先后来过电话，宝宝确诊唐氏综合症（21-三体综合症）……脑袋瞬间嗡了一下。这天，宝宝刚过24周。

不知道一路是怎么开车的，反正就到了家里。妻子在楼上，我就跟父母说了一下，宝宝不好，要拿掉。父亲47岁，母亲45岁，这几个月来习惯了被人恭喜说，这么年轻就做了爷爷奶奶。也没多说什么，都有一些红眼，也只能安慰说，查出来不好比生下来强。

晚饭后，岳父母来了，因为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无非说些，因为我们夫妻平常不够虔诚、太冷淡，现在受惩罚了，人是无能为力的，只能依靠上帝……要以此为戒。岳母还一直强调，唐筛高危的时候就该跟她说的，她好叫牧师、教友来家里做祷告。呵呵，我还能说什么？！

晚上，妻子抱着我哭了一场，毕竟还年轻。只是足足6个月了，真是舍不得。

长痛不如短痛吧！

入夜，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会儿，弹了一下《良宵引》，本来说，在宝宝出生那天弹给亲友听。9月6日，早晨出去骑了一下车，每当我感觉压力大的时候，我就想去骑车，骑得越远越好。这可这次，终究还需面对。

下午，让妻子今天待在一楼，我把三楼彻底打扫了一遍，把衣服洗了，把对宝宝的各种记录连同记忆一起打包。

9月8日，一家四口去了台州医院。同一天做羊穿的一共22个人，妻子年纪最小（91年12月），最大的37岁。就妻子一个人结果不好。有时候想想，是不是真的造化弄人。确诊单单是第21号染色体三体，夫妻染色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开了引产证明，回家。这个时候，倒有一些释然，我们有缘无分罢了。

晚上，岳父母又来了，领着一个传道人，无非说些，引产是犯罪，但是现在是没有办法而行之，要好好跟上帝忏悔。说来说去，结果说到了，哪些人哪些人怀孕的时候检查也很不好，医生建议不要，然后那些人通过祷告，坚持生下来，现在也长得很好，说明我们全家信心不足，才会去引产，要请求饶恕啊。我倒是嗯嗯，嗯了几下。妻子脸刷地一下下来了。“那教堂的意思是生还是不生？！”哎，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唐氏儿生出来你养吗？我在心里暗骂。

在住院引产之前的两天时间里面，妻子大学团契的好友，基本上都说不该引产，要有信心。我真想骂人，TMD，你知道什么是唐氏综合症吗？先搞清楚是什么再来说话！一个个也算受过高等教育，有没有脑子。我索性让妻子把他们全部拉黑。

9月10日，办理住院手续，下午4点注射引产针，我站在小小的手术室外，能听到医生拿放器具的声音。

“我在门外，你在门内，我能听到器械放下的声音。”

9月11日下午，胎心基本上听不到了。我想，宝宝应该走得不痛苦吧。

之后就是等待宫缩的到来。

9月12日凌晨1点开始阵痛，1点半见红，3点进引产室，宫口开了3指，医生剪破羊膜。5点左右，还没生出来，带着妻子在走廊上来回走了20分钟，再次进引产室。5点55分，医生让我换上衣服进去看一下。

“儿子，终究，我们还是见面了，就此分别吧。”小小的身躯……不忍往下说。

谢绝了一切好友、同学的来访，我们只想自己安静地待几天。我们不需要说教、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

回到文前的诗。小时候，对海子有一种莫名的崇拜，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是在我出生前3天在山海关龙家营的那段铁轨上卧轨的。

海子的诗中，大量充斥着死亡，当然也有麦地、麦子这些意象，但是我对他诗中的死亡却异常兴奋，这也许是一种变态，也许是其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