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的孩子
从包塞回到日内瓦以后,卢梭仍然寄居在舅父家。贝纳尔舅父和卢梭父亲一样,喜欢玩乐,不善于用义务约束自己,很少关心他们;舅母是个虔诚的教徒,忙于做祷告、唱圣诗,也无暇管教他们。因此,卢梭虽是寄人篱下,却得以和表兄自由地玩要,自由的天性在这时并未受到扼制。但随着时光流逝,小卢梭在一点点地长大起来的时候,在他13岁那年,贝纳尔舅舅开始为他的外甥打算他将来的前途了。在再三考虑下,他为卢梭选择了“承揽诉讼人”的行道,并把他送到本城法院书记官马斯隆先生那里学习。这是卢梭的第一份、然而也是他最不称心的职业。他认为那是一个靠卑鄙手段发财的行当,而“承揽诉讼人”的雅号则使他感到厌恶。这份工作枯燥乏味,时间又长,还得像奴才一样听人使唤,与他那自由、浪漫的天性格格不入,因此他每天都怀着憎恶的心情去到那里。实践表明,这种厌恶是相互的,马斯隆先生也十分讨厌这个什么事儿也干不成的卢梭,他常常用轻蔑的态度称卢梭为“笨驴”,除了使用钟表匠的锉刀以外,没有别的用处。最终,卢梭被冠以“无能”的罪名,很不光彩地被赶出了那家事务所。
当卢梭的天资被恶意评定后,他只好去当学徒了。这次是到一个零件钱刻师那里去当学徒。师傅人称杜康曼先生,是个牌气暴的青年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调后,卢梭这次压住自己的傲气,依命行事,毫无怨言。没过多久,他就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学徒。以前受过的高尚教育,古典语、拉丁文统统被抛诸脑后,而《名人传》里那些英雄人物的激励也荡然无存了。虽说卢梭本人并不讨厌这门手艺,他喜欢打图样,对挥动刻刀也蛮有兴趣,但师傅的蛮横粗暴以及强加给他的种种束缚,使他对工作越来越感到厌烦。一次,由于小孩儿天性,卢梭背着师父偷偷地替自己和要好的朋友镂刻了几枚骑士勋章,不巧却被师父发现,不仅挨了一顿痛打,还诬蔑他是在练习制造伪币。其实卢梭当时年纪小,对伪币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以古代钱币形状作模型罢了。这次痛打,使卢梭十分伤心,想起以前在家里被人宝贝似的疼爱,他感到自己与往日童年的欢乐已经永别了。
学徒的境遇是凄凉的。师傅的粗暴,伙计们的欺凌,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卢梭都品尝到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渐渐染上了他后来所痛恨的恶习。他学会了贪婪、隐瞒、作假、撒谎,最后还学会了偷东西。“儿童第一步走向邪恶,大抵都是由于他那善良的本性被人引入歧途的缘故。”(《忏悔录》)第一次偷东西,是在别人的唆使下,后来的几次则是听从了自己贪婪的欲望。他偷割龙须菜、偷吃师傅的食品,每一次被发现都会挨上一顿好打,渐渐地,卢梭也习惯了,反面认为挨打是继续偷盗的理由。
卢梭贪嘴、好色,却并不贪财,他常常潜入师傅私室偷偷使用精美的工具、图样以及模型,但那里放着的小金块、小银块和碎宝石,却从来动也没动过。在内心深处,他仍旧是纯真的,这是脱俗的天性使然。对于他来说口袋里有几个苏就已经满足了,金钱本身并无用处,当只有用它来交换物质时才会得到快感,而金钱所导致的奴役和罪恶却是卢梭所厌恶的。“金钱金钱,烦恼根源!我怕金钱,甚于我爱美酒。”(《忏悔录》)
艰辛乏味的学徒生活使卢梭产生了厌倦感,这使他重新捡起久已丢失的读书嗜好。街头附近有一个女租书商,叫拉・特里布,她向卢梭提供各种各样的书籍。随之,这种久违的兴趣完全征服了他,不论好书坏书,他在工作时间读(当然这引来了新的惩罚),出去办事的时候读,蹲在厕所里读,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分场合。他的书被师父撕过,烧过,扔过,他被痛打了无数次,而特里布的书店里则多了许多残缺不全的书。当卢梭没钱交租金的时候,便把自己的衬衫、领带等衣物交给特里布,每到星期日,铁定把师傅给他的三个苏都给她送去。广泛的阅读,使卢梭大开眼界,不到一年的时间,特里布书店的书都让他读完了。书的熏陶唤起了他内心某种更高尚的情感,他渐渐远离了以前那些幼稚的脾气和不良习惯。在无书可读的日子里,卢梭只好寄情于空中楼阁式的玄思遐想中。他把自己幻想成书中的人物或角色,由于太过投入而远离了周围的一切。孤独开始与他相伴,然而这正是他所喜爱的。这种喜爱,从这时起伴随了他以后的一生。就这样,不知不觉卢梭已经16岁了,曾几何时,那个欢快的小孩变成了如今忧郁的少年。对自我和环境的不满,常使他潸然泪下,有时又无缘无故地喟然长叹,前途茫茫,而他却像片风中的叶子,无能为力。
这个时期,卢梭在礼拜天常会不巧被一群少年们簇拉着出城去玩。以卢梭的个性,这种娱乐他是能躲则躲的,可是一旦参加,他会比其中的任何一个玩得更野。有两次都因回城时间太晚城门关闭而回不了城,师傅严厉地惩罚了他,并警告他下一次再犯的后果。可是,卢梭终于还是再犯了,这一次改变了他的学徒生涯。想到师傅的粗暴毒打,卢梭决定再也不回那个噩梦般的地方了,他一直想过一种流浪的、自由的生活,而今,他终于果敢地作出行动了。他把他的想法托一个伙伴告诉他在城里的表兄,希望他能来送他一程。结果憨厚的贝纳尔表兄连忙就赶来了,除了带给他一些财物以外,还送了他一把短剑,这使卢梭十分欣喜。但他也敏锐地感到表兄对他的出走并不挽留,也不悲伤,这又让他失望。他们虽然是表亲有深厚的感情,可终归是两个阶层的人,他的母亲常常阻止他们来往,送他财物出走或许正是他母亲的意思。从此,他们天各一方,再也没有来往,连书信也没有。可是贝纳尔表兄是那样一个好脾气的人,卢梭后来一直把失去这个知心朋友当作平生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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