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坐在村头晒太阳,脚边是一只灰不溜秋的猫,我刚刚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它浑身脏兮兮的,一副可怜相,我喂它吃的给他洗澡,现在它又肥又懒,还难看,我伸手挠了挠它的脑壳。
坐在我旁边的小哥,看了看猫,又看了看我,问:“你就一直和一只猫住在一起?”
我啧一声,摇摇头:“之前还有个人来着,他来,然后,又走了。哦,他还欠我债呢。”
“嗯?欠什么?”
“欠我一枝花。”
2
我不住在村里,我也不养猫,我今年大二,正经学法学的,拿过奖学金的好青年。
我混一个圈子,大范畴上算语c吧,可是身边的人都爱管这个圈子叫文字演绎,可能是嫌语c说起来太社会?我不知道。
我在这个圈子七年,见过它小白,也见过它兴盛好看,在群里水过给XXX请安,在贴吧里参与过混乱的骂战,为它咬牙读了好几部文言史书,也背了几本唐诗宋词。
我写过好多好多的人,不学无术的少爷,寻衅滋事的流氓,千娇百媚的歌姬,迂腐守旧的私塾老头。除夕夜里,我在紫禁城中看纸醉金迷繁华一场,圣诞节,又和朋友在都市街头调戏娃娃脸的小哥哥,我在先秦战火中救下过一只狗,在二战硝烟中听过一个临终老人讲她的初恋故事。
最最痴迷的时候,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个时空里的谁。
在我刚刚玩演绎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家族和大神,我们管写的一个人物叫一张皮,一个人的名声高低,说的大多是他手里那一张皮的好坏,好多素不相识的人遇见,共同写戏,从来不问皮下的事,甚至连贴吧大号的ID都不留,就这么理所当然的遇见又理所当然的错过,然后时隔许久,和人感叹:当年我在XXX群里对戏的那个右丞相,戏贼好。
人和人的缘分浅,好像我在山中行走,无聊哼唱一首歌,而你听见了,就替我打拍子,我跟着你的拍子和,却不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这样是有好处的,戏里深情错付的怨侣,戏外只是寒暄都十分客气的陌生人,你不矫情,我不怀念。
3
当初在某个贴吧里,偶尔看了一场戏,是一个富贵公子和一个歌女的情仇故事,戏里的公子白衣折扇,儒雅却也风流,丝竹管乐同歌同酒,又一身清疏难以洗脱,明明是说风月,却又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
这样的角色小说里写得多了。最爱总是少女心,白衣少年郎谁不喜欢,可是能演绎得真儒雅又不玛丽苏的,却少见,那人的戏文,舒淡雅致,我读到末尾,歌女迟暮卸了红妆,狼狈离去,公子仍在温柔乡,温香软玉抱满怀,听说歌女际遇,手中酒盏一滞,他写:
远山可听猿啼否,自今后,星雨客舟,你与我呀,再无彩袖与玉钟啦。
我心里骂了一句,靠,真薄情。
然后就偷偷收藏了这一篇。
戏瘾是种间歇发作的病,看了好的戏文就手痒,遇不上好的对手就淡忘,看了这篇,就随手考了几个新群。
我是没长性的人,在一个群待不了多久,没了新鲜感就会走,我常想自己的水平总是没有进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有写过的皮都丢得那么不顾惜感情,连记录都不存一下,以至于后来想拿一两篇旧戏赏玩都无法。
考进一个民国群的时候半上午,群里没有几个人,随手约戏,真有人回。
看看角色,是个戏子。
那次我给自己写了一张从小地方来上海,在姑妈家寄人篱下读书的女学生皮,偶遇是永远都用不烂的烂梗,连剧情都不商量就开戏。
那时候演戏子爱演旦角,红尘里滚过一遭,也要眼波流转,媚态横生,没成想他扮上竟然是个老生。
戏中戏很多人写过,不好写,却过瘾,那一折,我抱一本莎翁十四行诗坐在老戏园子里,他开腔,唱的是《空城计》,算起来,竟然是我落在下风。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博古通今……”
市井故事里,我喜欢轻松流畅的角色,比如看戏时候要嗑瓜子的小姐,和人吵吵闹闹的丫头,可丞相在台上唱了一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我手上的轻松流畅就滞涩一下,抱着手乖乖听他把戏唱完。那是一场很淡的戏,戏散了场,我遇见卸了妆了角儿,他撞翻了我的书,我重新拾起来,聊上一二句,便作别。
这样纯粹为了过瘾开的戏,没有剧情波折的,我大都不记得了,这一场我却意外喜欢,尤其是前几回,我在台下听,他在台上唱,我们没有交集,各怀心事,却有像把心事诉给对方来听。
结戏之后,传了论坛,就没了后文,在那群里划水几个周,赶上人家清群就从里面又滚出来。
戏我却一直存着,后来有次在贴吧招戏友,要贴记录,就随手把这篇贴了上去。
大概是他的某个熟识的朋友看到了,在下面回复:哟,这还有小乔的戏呢。
顺手@了他的贴吧ID。
没一会儿,他就来了,还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
四个字的ID,头像是一个不知道是世界上那块地方的地图,看着眼熟。
想了想:哦你就是那个白衣公子!
薄情郎。
说了原委,表达了欣赏喜欢,就算聊了两句,然后,彼此就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挺有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