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你了,我要去火星了”小佩说。
于是十五分钟后我看到了离开地球的火箭,她在窗子那朝我挥手,并且笑容满面,小佩总是笑容满面,而我忽然觉得鼻子里有股酸碱味,这气味自内而外久久不能消散,于是我在发射现场蹲了下来,垂下了头像个蠢货。
可不是吗
一个蠢货
松果好吃一个也不给你
松果好吃一个也不给你
不听劝告
摇头晃脑的蠢东西
摇头晃脑的蠢东西
两只松鼠围着我边跳边唱,它们蓬松的尾巴在我面前一上一下的绕着圈子,我很想说点什么,却不敢张嘴,火箭的余迹还挂在天上,我怕一张开嘴就会哭出来,哭的话那些松鼠就更高兴了。
我想起从小镇出发去找小佩,是七年前的事了,刚出小镇的时候松鼠就跑来和我说:“你找不到她的,就算你找到了,她也会跑的。”由于松鼠说的话向来灵验,所以它说这话的时候洋洋得意好像抓到了我的把柄,或者是踩到了我的痛处,我撇了撇嘴“我才不信呢。”我大声反驳松鼠,然后继续赶路。
我的背包里还有小佩留下的粉红色匕首,和几个她信手胡画的画,“我要是哪天走了,你就拿着这个来找我。”小佩那天歪着头对我说,接着她递给我一堆在草稿纸上的画,她看我看着画发呆就笑了,掩着嘴的样子有点像刚偷了蜂蜜的小熊,“不许问我什么意思。”她边大声嚷嚷边跑掉了。
而匕首是她上次去城里玩的时候别人送给她的,那把匕首很小巧,刀柄的地方还缠了粉色的鹅毛,看起来非常可爱,我也不记得是哪个晚上,我对小佩说:“我可以牵你手吗。”小佩说当然可以,然后她要我闭上眼睛,当我闭上眼睛就感觉小佩往我这靠了靠,我正想牵手干嘛要闭眼睛呢,就感到胸口一阵冰凉,小佩就哈哈大笑,边笑边跑“你是个笨蛋,你是个笨蛋,哈哈哈···”小佩越跑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而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匕首没在胸口直抵心脏,有些血就顺着刀柄噗噗往外冒,这时我才看清匕首的手柄上还粘了张纸条“笨蛋,送给你了。”
我终于还是哭了出来,眼泪滴滴嗒嗒的撒在泥土上,溅出一朵朵小花,松鼠蹦蹦跳跳的更高兴了。
笨蛋才爱哭鼻子
笨蛋就该哭鼻子
松果好吃一个也不给你
松果好吃一个也不给你
掉眼泪啦
呜哇呜哇不知羞
呜哇呜哇不知羞
不知不觉我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圈松鼠,它们绕着我形成一个大圈,他们手牵手边唱边跳,我早就知道松鼠是落井下石的动物,但是不听劝告是我自己的问题,何况对错已经无关紧要。
我哭的很小心,而眼泪流的越多酸碱味就越淡,偶尔也有几个路人会凑过来看看,他们听了松鼠的歌声就会心的笑笑,扭过头继续赶路。航天局这边到处都是我这样的傻瓜,我来这里的路上也遇上过好多个,他们都哭了,只是哭法不同,有的人会靠着柱子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蒸汽机在运动。有的人并不做声,只是撅着嘴努力往上看,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滚出来滑过皮肤到地面上摔成两半。有的人则是嚎啕大哭,边哭边在地上打滚,不过哭一会他们就累了,就在原地坐起来抽抽鼻子拢拢头发。
一个小时前,我终于在航天城找到了小佩,我问小佩她给我的画上说的是什么,小佩说:“什么画?哦,那是我乱画的,什么也没说。”小佩朝我摊摊手,脸上照旧是招牌式的笑容,小佩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小佩不是那个边跑边笑边闹的小女孩了,她打扮的文文静静的,一点也不像那个曾经爱玩匕首的女孩。我从小镇出发的时候想了很多种见到她时要做的事要说的话,可是见到她以后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搓搓手正在心里盘算着该说些什么,小佩就说:“我们去吃饭吧,我有话对你说。”
在饭店里,小佩对我说:“我要离开你了,我要去火星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小佩,至少一点也不像我要找的那个小佩,那个爱吐舌头的,拿匕首捅我的小佩。“我知道你找了我很久,可是我有很多路要赶。”小佩见我不做声就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时候酸碱味已经开始蔓延,我更加不敢做声,她顿了顿:“我已经23岁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小佩又笑着说“你要是老跟着我,我怎么去喜欢别人。”小佩说完了她想说的,就朝我眨了眨眼,而她手里拿着23号火箭的车票,“哎呀,要起飞了呢,我先走了,饭你请。”
小佩上了火箭,匕首就在袋子里融化了,融化的铁水渗过了贴着后背的袋子,渗过了贴身的衣物,渗过了皮肤,直接流进了心脏,于是我的心脏里就结满了冰渣子。23号火箭点火了,23号火箭升空了,23号火箭的眩窗后小佩边笑边向我招手,她甚至还试图往玻璃上哈气来写些什么,只是火箭升空的速度好像抽离了我的力量,我抬不起头看着火箭完全的离开地球了。
于是所有关于小佩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也许这是我这辈子唯一完成的一篇长篇小说,那些散落在路上的片段早就无处可寻《寻找小佩》这个系列也终于有了结局,以前我还以为故事会像等待戈多般的永远寻找下去,而23号火箭带着小佩去火星了,我的故事和小佩的故事终于有了交汇,忽然记起七年前《寻觅》文学社的创刊号,上边的那行小字-“我不后悔为你寻找过”。
我不后悔为你寻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