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6.4 星期一 商城外国语学校 晴转多云
回忆起商城外国语学校，莫尚清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幅画面，一定是“哈弗红”墙外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午后的阳光落在主干道上，抬头还能看见太阳。
五月份的商城，还不算很热，莫尚清喜欢这个时节。
校园广播站放起了音乐，莫尚清一直没弄清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不过作为下课铃声，它已经陪伴了这座校园不少的时日。
他收起桌上的《中学地理图册》，准备出门活动一下身子。地理老师，也就是他的班主任陈添格，还在讲台一侧为几个同学解答问题。这是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短发、眼镜与偶尔不修边幅的衣着打扮，都与“理工科男”的刻板印象“不谋而合”。
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正课，之后便是自习。莫尚清没有在教室里上自习的习惯，他拿了几本要用的练习册和课本，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他所在的高二一班在南教学楼的一楼，走出了教室是一条横向的走廊，几个文科班的女生正靠在窗栏上说笑着。
下午的阳光似乎比中午还要刺眼，莫尚清走进楼廊外的园亭里，只有商城的夏天能让他产生类似的感觉。 迎面而来的人很少，也许是刚刚下课的缘故。莫尚清顺着楼外的楼梯上到了二层，经过理科办公室的时候，他与化学老师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向二楼的玻璃房。
这里是学校新建的自习室，莫尚清高一刚刚结束时才完工。玻璃房面积不大，但书架、桌椅还有供人歇息的长椅一应俱全。其中三面墙通体用玻璃制成，因此学生们都叫它“玻璃房”。
莫尚清推开玻璃门的时候，里面只坐了两个理科班的学生。经常在玻璃房里自习的学生不多，包括莫尚清在内，尽管分属不同的班级，时间长了却还能混个脸熟。莫尚清对其中一位理科生微笑示意，把书本放在了斜对面。
下午四点半的温度刚刚好，阳光穿过窗子斜射进来，照映出人们走动时候的轮廓。莫尚清喜欢迎着阳光的入射角学习，有时即使光线照在书本上，他也不会躲开。
上课铃响了，逗留在回廊里的学生们陆续回到了教室，莫尚清是不担心班主任自习课查人数的，准确地说，是不担心班主任会查到自己。由于与陈添格的关系不错，莫尚清在学校里过得还算舒服，除了要小心德育处的老师们不定期地检查手机外，莫尚清不会被其他任何老师为难。
玻璃门被一个戴眼镜穿着蓝色运动上衣的男生推开，莫尚清抬起头。“胡哥。”他笑着问候道。
那个被称为“胡哥”的男生并没有进来，只是稍稍斜了下身子，问：“清哥，今天考场要布置多少桌子？”
“还没问呢，等班主任开完会回来，我就去办公室。”
莫尚清是班里的劳动委员，负责班级内部和清洁区的日常卫生，教室前门的钥匙也在他的手里。
他看到“胡哥”的手里抱着一大摞类似试卷的白纸，便问：“胡哥，这是考试卷子么？”
“啊不是，留着月考之后当作业。”
“胡哥”的真名叫刘越言，“胡哥”是他的外号。这是他转来文科班之前同学们就为他起好的，至于为什么叫他“胡哥”，莫尚清也不知道缘由。
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就要下课了，莫尚清看了看手表：16:50。心里估计着陈添格快要开完会了，于是他放下书笔，起身来到办公室。他要拿着借物单去找陈添格签字。按照学校规定，只有拿到班主任的签字，才能去保管室领取教学用具。
“领几张白纸还要签字。”陈添格从对面老师的办公桌上拿了根笔，边签字边嘟囔。不止是莫尚清，陈添格也对这一繁琐的规定很不耐烦。
“王大爷比较较真。”莫尚清笑着对他说。
保管室的王大爷是商外的老职工了，莫尚清只有去保管室领东西的时候才能碰到他。在莫尚清眼里，王大爷脾气倔，但也很直爽，一米八五的大个头有些驼背。
有一次莫尚清布置考场，正碰上陈添格不在办公室，时间又比较紧。莫尚清当时还是新任的劳动委员，不太会模仿陈添格的签名，就直接找到王大爷领东西。王大爷倒是也不变通，无论莫尚清说什么都坚持要看到班主任签名，最后还是找到数学老师解了围。
从南教学楼到保管室所在的行政楼，走直线的话，要经过学校门前的大广场。行政楼与南教学楼的回廊将广场围成了半圆形，广场的中央是一座椭圆形大喷泉。这座喷泉平日里不喷水，在除了冬季以外的其他季节里，只要适逢重大节日或者有庆祝活动，喷泉的造型与节奏总能被设计出新花样。
莫尚清拿到了白纸，从行政楼里走了出来。白纸特别大，是用来在考试的时候遮挡墙面上的文字的，莫尚清需要两条胳膊合抱起来才行。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下面是高二三班点播的歌曲，请欣赏钢琴曲《晴天》……”这是学校广播站的声音。
莫尚清放慢了脚步，毕竟广场上要比教学楼安静许多，他想留下听一听。乐符进行到第二个八拍时，他停下了脚步。
这首周杰伦的老歌从发行伊始到现在，已经被校园广播站播放了无数遍了。作为周杰伦的半个“脑残粉”，莫尚清记得，《晴天》前奏的最开头是由吉他伴奏的。他同样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细节：在这首歌的第二个八拍中，有一个音符轻轻地停顿了一下。这个停顿让莫尚清心神屏息，他开始感受这架钢琴对《晴天》改编的每一个小细节，无一不渗透着别样的气息。
“哥~”莫尚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发现是杜小七。“怎么啦？”他笑着问。
“你站在这里干嘛，想心事啊？”杜小七走到莫尚清身旁问道。
“我只是觉得这首歌用钢琴弹奏起来很有感觉，所以停下来听听。”莫尚清侧过身对她说。
小七没有作答，也只是静静地站在莫尚清身旁，与他一起听。
莫尚清深吸一口气，望着不远处教学楼里的走走停停的学生们，在曲子进入尾声时，他若有所想。于是他转过头问小七：“学校广播站是不是又进了新人了？”
杜小七稍稍思索，答道：“前段时间倒是听说，国际部那边新转来了一个女生，还加入了商学会，而且跟好像路佳凝关系不错。”
见莫尚清不做声，杜小七拍了拍他的胳膊，“哥，你想什么呢？”
莫尚清很温柔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曲子是谁弹的。我记得，广播站里的，还没人有这个水平。”
杜小七与莫尚清从初中刚开始就是同班同学，而杜小七虽然性格开朗，颇有些男孩子气，但是她的家世对外人来说却并不明朗。两人关系素来很好，莫尚清心中其实早就明白杜小七对他的感情，但由于她身份特殊，他也只能把她当作妹妹看待。
与杜彦诗一样，杜小七也是杜家的人，换句话说，杜小七就是杜彦诗的亲妹妹。或是由于杜小七年纪还小，姐妹二人在外人面前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有少数圈里人知道她们的姐妹关系。
莫尚清在商城，尤其是在城西区的面子和关系，很大程度上离不开杜小七的帮助。否则，单凭他自己卑微的出身，是不可能在城西区过得如鱼得水的。
杜小七所提到的路佳凝，是中美国际部的高三学生，同时也在校广播站担任站长一职，兼有的美貌与才华，让她毫无悬念地成为商外国际部的校花。
入夜，城西区安静祥和，枫杨街偶尔会驶过车子，商场亮着灯。在玻璃房面对学校大门的一侧，有一间伸出楼外的露天阳台。莫尚清站在这里正好能俯瞰学校的大门和广场，以及院外的枫杨街。
杜小七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背对着广场的方向。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莫尚清倚着护栏，轻声问：“那天你爸没来杜家饭店，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啊，我爸那天在家吃的饭，没去疗养院。我没记错。”杜小七想起那天晚上吃的糖醋里脊，确认记忆无误。
“那奇怪了。”莫尚清说。
“怎么了？”小七不明就里，转过身问。
“那天你姐说，是因为杜老爷子身体不舒服，才让她代表杜家出席的。”莫尚清斜靠着，正脸对着她，“问题是那天严不二也来了，你说他以前从不会来的。”
“我姐没跟我说啊，她回家以后也没提严不二半个字。”杜小七也很疑惑，虽然这是一周前的事情了，但印象不减。
“你爸还是想让你姐嫁给他啊？”莫尚清撇撇嘴，眼神又望向外面。
“谁知道他咋想的，老糊涂了。”她轻叹一声，很无奈。
莫尚清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九点四十。“该回去了。”他说。
杜小七拎着包先走了，她直接回寝室。莫尚清回到玻璃房收拾了一下书本，临走时关上了灯。
下到一楼，透过后门的窗户看了看班主任有没有在讲话，莫尚清心说班主任刚刚有了孩子，应该会回去得早些。他轻轻拧开门把手走进去，为了不打扰同学们学习。他自习课回班的时候，通常都会从后门进来。
有几个同学正在看后墙贴着的试题答案，见莫尚清进来，微笑致意。他走到自己位置上，拿出班主任交给他的档案袋，里面装着考场布置需知、考号和考场号。确认没有疏漏后，莫尚清便把考场的安排与注意事项写在了黑板上。莫尚清的粉笔字算是写得不错的，即使是跟女生们比。
写到一半，他发现教室前门有动静，应该是有人在敲门，却没用力。莫尚清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学生会或者社团通常都会在晚间最后一节自习课去各班通告些事情，这司空见惯。
坐在前排的同学打开了门，莫尚清扭头看过去，原来是商学会的副社长张正。
张正是高一年级的，比莫尚清小一届，这个学弟个子不高，但显得精明干练，莫尚清虽然没有与他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对他印象不错。
莫尚清写完了粉笔字，见门口的同学还在与张正交谈，便过去看个究竟。“怎么了张社长。”他轻声说。
门口的同学见莫尚清来了，就不再与张正解释，回到了座位上去。
“哦，是这样，我们商学会六月底要办一场校内商赛，想在你们班宣传一下，可是你们班长和副班长都不在，我也不好直接进你们班。”
莫尚清听了笑道：“没关系的，交给我吧，正好今天要布置考场，我就趁这会儿给大家说了。”
张正把手里的宣传册递给莫尚清，“那就拜托你了，学长。”
见张正转身要走，莫尚清又想起了什么，便叫住他：“哎，你等一下。”说着，上前两步，问：“最近你们商学会的活动，怎么没见你们的社长啊？”
商学会是商外学生自办的第一大社团，在校内乃至市里都很有影响力，莫尚清这么问，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社长啊，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学校，就连我有时候也联系不上她。”
莫尚清听了这话，点点头，与张正互道再见后就回了班。
考场布置完毕已经是22:05了，莫尚清最后检查完考桌的数目和考号，然后关上前后的大灯开关，背上包准备走了。他锁门的时候，走廊里的灯都已经灭了，不远处操场上的大灯只能稍稍照亮他脚下的路。
学校宿舍楼的锁门时间是22:15，迟到的学生会被值班楼长扣除班级积分，然而莫尚清还要去水房打开水，他得抓紧时间了。
水房尽管距离宿舍楼不远，但是从南教学楼到水房却是一段不近的路程。莫尚清与其他的大多数学生不同，他习惯穿过南教学楼与中教学楼之间的重重回廊去到水房，而不是大部分同学会选择的学校主干道。
回廊的尽头处是体育馆和学校超市，说是“超市”，只是学生们的习惯叫法而已，这其实就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卖部。
“超市”的前后门之间摆放着储物柜，供学生们存放背包和随身物品。穿过超市所在的走廊，就能看到三层食堂，食堂的后面就是水房。
莫尚清心里估算着时间，看着学生们纷纷从食堂和水房走出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从食堂到水房的这段路明显要比主干道昏暗了许多，莫尚清掏出手机，划开锁屏，QQ显示有十多条消息未读。
拎着两个水壶，莫尚清快步往寝室楼走，这要归结于他每天早上都要洗头的习惯了。他一边接着水，一边看手机。未读消息不是来打听奇闻异事的，就是来询问某个学生情况的，大家都知道莫尚清地头熟，所以有事了就来找他。莫尚清翻了翻，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前脚刚迈进4号宿舍楼的大门，22:15的铃声就响了起来。穿过迎面而来的人群，他向右转上了楼梯。
莫尚清的寝室在六楼，也就是最高层，每天提着两壶水上六楼，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晃了晃4618的门把手，发现里面被锁上了，屋里的舍友看见是莫尚清，便让坐在门口的胖子开了门。
胖子叫郑瑞，是莫尚清的下铺，他的体重比两个莫尚清还要重。或许也正是因为体重大底气足，郑瑞的声乐水平也是男生中数一数二的。莫尚清进来的时候，他正拿着平板电脑录新歌。
莫尚清轻轻放下水壶，坐在自己位子上休息片刻，顺便回复了朋友们的消息。张正给他很多宣传册，莫尚清给自己留了一份。看到离十点半熄灯还有将近一刻钟的时间，莫尚清索性开始翻看小册子。
一般情况下，商学会的宣传册上应该副署社长和副社长以及主要部员的名字。莫尚清特别留意了一下宣传页的尾行，发现“责编”一栏中还是署上了社长王世的名字。他稍加盘算了一下，宣传页的发布日期和王世最后一次露面的时间大致相符，一切都还顺理成章。
孔京卫直到熄灯了才回来，他头上搭着湿毛巾，端着洗脸盆，进来之后还回身插上了门上的插销。
孔京卫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尽管和莫尚清一样，身材也有些瘦削，但是做起引体向上来，却很少有男生能比得过他。
“教授，还不睡啊。”孔京卫边晾毛巾边说。
那个被称作“教授”的人坐在书桌前侧过头，说道：“嗯，看完就睡。”
“教授”的全名叫韩振,，身高接近一米九五，是男生篮球队里的后卫，也是4618寝室里学习最好的一位。
孔京卫擦完头发之后就上了床，学生们的床都是木制的，但是上铺的梯子却是金属的。大家爬梯子的时候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莫尚清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身看着手机屏幕。
QQ空间上，曹铭玺发了一条说说，是“定风波”酒馆开业那天的照片。莫尚清心说自己真是没留意，不知道曹铭玺不知不觉中拍了这么些照片。
他转念一想，又打开龙懿的空间主页，发现第一条说说是“定风波”酒馆的宣传广告，说说的照片比较考究，应该是他们离开酒馆之后才拍的。
莫尚清顺手转发了这条说说，他本来是想附带着说一句：“朋友的店，有优惠。”但是想了想，又删掉了打上去的半句话。
在私人群里互道晚安后，莫尚清蒙着被子，对仍然坐在书桌前的韩振说了句：“早点睡吧教授，明天还要考试呢。”然后就沉沉睡去了。
下一篇：第四章 那年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