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网友给骗了

年初有次看演出的过程中,因为发生了些不愉快的骚乱,演出结束后我报了警。

演出的微信群里,虽然诸多群友对演出中发生的骚乱群情激愤,对当事人恨之入骨、口诛笔伐,但并没有人付诸实际行动。事发当晚只有一个群友报警,还被打发了。

事情过去了两天,很多群友还在蹲一个事后处理结果。我在群里跟他们说,如果蹲结果,永远不会有结果,口舌之快毫无意义,要做一个行动派。当天晚上,我去派出所做了笔录,然后在群里简单汇报了一下报案的情况,以及受理立案的结果。

也许是受到了感召,有几个群友打算效法,准备第二天去报案,贡献一份力量。午夜的时候,有个群友加了我微信,告诉我他收集了一些证据,并做了整理,向我咨询报案的流程。我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流。

第二天傍晚,我又去了趟派出所,应警方要求指认违法嫌疑人。我前脚刚离开派出所,昨晚加我微信的群友后脚就和朋友一起到派出所报案,我们擦肩而过。

在我报案后警方立刻进行了调查取证,之后再去报案的群友在并没有提供新的有效证据的情况下,对案情已经没有影响。反而因为反复报案,成为了被问询的对象。

之后我和加我的群友也没再联系过。过了两个月,我在刷朋友圈时无意看到一个武汉的朋友给这个群友点赞。没想到我们还有共同的好友,我就问了武汉的朋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武汉的朋友说,他们是疫情前去日本看Fuji Rock音乐节时加的微信。当时他们也同在一个去日本看演出的群里,我们共同的这个群友当时帮她订了住宿,他们并没有见过面,武汉的朋友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

我和这个群友再次联系是五月初。美国后摇滚乐队The Athletics来北京演出,我因为有事去不了在群里转票,他帮朋友收了我转让的票。除了交易,我们还是没多聊。

六月末,夏至音乐日的活动,在小程序预约时我看到这个群友也预约了,就给他发消息问了下。他说冲着一支和北野武电影同名的乐队“坏孩子的天空”(Kids Return)去的,去年他在日本Summer Sonic音乐节上看过这支法国乐队,印象不错。我和他约定,在演出现场打个招呼。

夏至音乐日的那天晚上,一共五支乐队演出。Kids Return第二个出场,换场间歇,我们在舞台前相隔十米的地方挥手打了个招呼,网友终于实现了线下碰面。

场地灯光昏暗,他的面貌我看得并不十分清晰。只看出他留着长发、戴眼镜,中等身材,既不魁梧也算不上消瘦,和他一起来看演出的还有另外一个女生。因为舞台前观众比较密集,打完招呼我们也没有朝对方靠近。

Kids Return的演出结束后,再朝群友的方向望去,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又看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准备离场回家。在场地入场处,我和群友冷不丁打了个照面。他先跟我打招呼问候,我这才有机会端详他的面容。那眼镜背后的眼神似曾相识,叠加说话的声音,让我几乎就要叫出他的名字。

为了谨慎起见,我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我问他是不是玩乐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接着又问他以前是不是卖过打口盘,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不需要额外的信息,我很确定,他就是非路,我的中学同学。

我上一次见到非路已经是十九年前了。2005年夏天,我在淘宝上看到有人卖三张Black Flag乐队早期专辑的CD,盘是高仿的,8元一张。我和卖家还价到20元三张,并约定在海淀黄庄麦当劳当面交易。

交货当天,在麦当劳门口存放自行车时,我碰见发小也是我的中学同学木杉,他说来麦当劳陪非路办点事。我和木杉一同进了麦当劳,看到非路坐在不远处,桌上摆着Black Flag的三张盘,意识到交易对象竟是同学。

非路和木杉打完招呼,看见了我,“嘿,老同学,好久不见,怎么也得请我喝杯可乐吧。”几年没见,非路一点都不见外。我给他点了杯喝的,他问我干嘛来了,我告他我就是盘的买家。之前在网上白砍价了,还贴出去两杯喝的。

那次交易完后,我再也没见过非路。买的那几张盘,当时也没听,过了好几年才发现其中一张盘听不了,而我连非路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前些年有次北影节,我在豆瓣转让两张《卡罗尔》的票。有个人迅速私信联系了我,我点开头像,从相册的照片里看出来是非路。想起他当年卖我坏盘的事,我突然就不想转票给他了,于是告诉他票已经转出去了。在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了非路的消息。

群友问我怎么知道他玩乐队还卖过盘,我说你是非路吧。他惊诧地看着我,问我是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发现他想不起我是谁,打算捉弄他一下,我说我是‘金融街C罗’啊。他想都没想,就坚定地说,你不是。他说‘金融街C罗’不戴眼镜,也没有这么瘦,是个小胖子。我说后来学习学得视力下降,这几年累得也瘦了。

“你不是我的同学”,非路凝视着我,“我有同学的微信群”。非路掏出手机,找到了中学同学群。这个群几年没有人说过话,我甚至都忘记还有这么个群。非路一眼就在群里看见了我的头像,“咱俩头像竟然还挨着!你还真是我同学啊!”

非路在同学群里点开我的头像,准备加上备注。“你以前是住西四对吧,还记得以前放学我总去你家一起玩《大航海时代2》吗?”我坦诚地告诉他我是从《大航海时代4》开始玩儿的,我说你别备注错了,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笔画很多,没几个人认得,以前上学时都用的简化版。

我拿过非路的手机,把我的名字备注上。非路拿起手机,看着‘中关村皮尔洛’几个字,又抬起头仔细打量了我。“我就说你不是‘金融街C罗’嘛,你要说你是‘中关村皮尔洛’我大概就能对上了。”

夏至音乐日的演出还在继续,我和非路都不准备再看下去。往地铁走的路上,我问非路还玩音乐吗。他说现在在一个乐队弹贝斯,是主创之一,只是有演出时才偶尔排练下,他们乐队经常在刚才看演出的场地演。我问他是什么乐队,他说估计我没听说过。我说我阅尽国内各种土摇烂团,让他说说看。结果他的乐队我还真听过,一支受King Crimson、Yes等影响的前卫摇滚乐队。不但我听过他们乐队的音乐,我有个朋友还很喜欢他们,看过他们的现场。

我告诉非路,我看过你们乐队主脑的访谈,没有提到你,人家是frontman,你不太重要啊。非路说,那个人当时找的我,你说我重要不重要?再说,没贝斯他们玩儿得转吗?听非路的口气,像是每个贝斯手都有的倔强。

我跟非路提起他早年的乐队,混迹过在海淀公园举行的迷笛音乐节,当时非路还在弹吉他和键盘。非路问我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说就你做的那点破玩意,除了我谁还听啊。我告他我以前总去他乐队贝斯手夕草家里淘碟。有次在夕草家看到一张盘,夕草说是他乐队的小样。我放进音响一听,发现在网上听过,才知道夕草和非路一起玩乐队。我问非路,夕草现在还玩音乐吗?他说夕草现在在南方一支Shoegaze风格的乐队弹贝斯,几周前还在某省城举行的知名品牌音乐节上演出。

地铁上,我们聊起这些年看过的演出。随后,我和非路惊奇地发现,我们曾在数十场演出现场擦肩而过。从早年的Placebo、Nine Inch Nails、Dirty Three、Sonic Youth到今年的Go Go Penguin、Explosions In The Sky,还有去年底在香港的鸡飞音乐节,我们都同场观演。虽然非路已经认不出我是谁,但他清楚的记得每场演出的细节和演出场地。

我和非路说,今晚演出的有点浪漫怀旧风的Kids Return一听就受过Air的影响,我问他Air来北京演出时他去了没。非路说他压根儿就不知道Air来过,不然砸锅卖铁也得去看。他问我从哪获取的演出信息,我说当年资讯不发达,可能是主办方或演出场地发的邮件。他责怪我为什么没通知他,可我一直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之前,我们最后能联系上的平台可能就是开心网了。

非路问我这些年最遗憾错失的是谁的演出,我说是Chick Corea,来过几次北京都没去成,结果疫情时去世了。非路问我说的是谁,我担心自己中关村味儿的英语发音不标准,就又用中文说了一遍:奇克?考瑞阿,并补充说了是美国爵士钢琴家。非路还是摇头,说没听过。Chick Corea几乎是爵士音乐史绕不开的名字,我问他是不是不听爵士。他说也会听,去年还看了Moonchild的现场。

在聊看过的演出时,我发现非路几乎没提过国内乐队。我问他是不是不听土摇?他沉思了片刻,说也不是完全不听,如果‘草东’算的话。他试图从技术层面给我分析‘草东’音乐的变化,我告他我对草东兴趣不大。我们决定求同存异,毕竟喜好和兴趣是用来筛选的,不是用来说服的。他说去年香港鸡飞音乐节最后一天他看了‘草东’的压轴演出,而同一时间我在另一个舞台看的Caspian。

到了北土城站,非路说他要去换乘8号线,我们就此别过。临别前,非路问我看不看欧洲杯西班牙和意大利的比赛。我说对欧洲杯没有小时候的狂热了,后半夜的比赛熬不动了。在我的记忆中,中学时非路并不和我们一起聊球。而当非路每天疯狂的模仿迈克尔杰克逊的舞步时,我甚至连流行歌手的名字都叫不出几个。

我和非路已经十九年没见过,一路上我们没有互相过问对方最近怎么样,在哪工作,在干些什么。十九年的时间,对于我们,就像过了一个暑假后开学的又一次会面,没有疏远,不带陌生感。

除了至亲,谁真的关心你过得怎样?好奇式的打探,最终不过沦为旧人之间的八卦谈资。曾经的同学、朋友、同事,在人生的轨迹分道扬镳后,如果生命中还有再次交汇的机会,聊聊共同的兴趣爱好(如果有)也许就是短暂相处的最好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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