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间,回首相看,不知不觉自己已长大。仿佛依然是昨天,永远不能向前一步。可是腿已经变长,松垮的肌肉不太适宜没有方向的远足。是否应该告别昨天,走出看不见的从前。不应该留恋,儿时攀玩的老树已在恍然间枯死,旧日的笑容变得毫无生气。给不了希望的花朵,我就只能俯首闲看花开花落。倘若流水细长,也许那迷雾中的小鸟会为我唱一曲离殇。然而,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画面能再现我往日不羁的步伐,我的经脉里没有任何血液能释放我昨天的柔情。已经过去了,所有的点滴都破碎在时间的缝隙里,那些沙哑的呼唤声不可能带我再回到过去。过去对于我,只能是指间的流沙,决绝的滑落,逃离我手心里的温柔。握紧手,什么也没有,只有淡淡的花香还在温存着昨日时光的涟漪。站直身,一抹泛红的羞云飘舞在我的发梢,荡开了我心间早已苍老的岁月。多想举起手,采摘昨日枝头残留的那片枫叶,珍藏在记忆的深处,永远的保留,直到时间倒退为之。昨天,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值得记忆的碎片,却把我推向了浪涛中,成为一粒任由波浪蹂躏的黄沙,不停地翻滚在凛冽的秋风中,倾听季节留给我的那段没有旋律的音乐。我停止向前的脚步,伫立在一棵枫树下,看着那片曾经给予我希望的枫叶,等待它泛红的时刻。
翻开记事本,潦草的字迹彰显了我浮躁的性情,歪歪斜斜的汉字没有秩序的排列着。我仔细地猜想那些我过去写的字句,它们到底要刻画出一个什么样的我,或者是说我当初给予了它们什么样的感情。黑色的墨水有些褪色,劣质的纸张变得像个古稀老人一样,带着错乱的皱纹把那些汉字原有的秩序打乱,让我陌生的眼睛找不到它们原有的规律。也许是自然,它们本来就是在我不经意间书写的,而当初我的情感也就像黝黑的墨水一样,沿着纤细的笔尖汇入浅浅的沟痕,然后永远的烙印在我的情感里。可是,为什么我挖掘遍大脑的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那条能把自己的情感和那些纸上歪歪斜斜的字拴在一起的线。甚至我曾抓住一个脑细胞,拷问它,那些字到底象征着什么。是我的昨天,还是那片没有泛红的枫叶呢?自始至终,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也没感应到汉字不平常的表达。所谓搜集,只是贬低自己当初的灵感,对过去和现在,毫无意义。于是我开始放弃,不再把自己的感情局限于那些奇形怪状的汉字。或许它们本来就是天书,我只是用自己特殊的形式表达出来。如今我又重新翻开那叶叶镌刻着我记忆的纸张,我没有闻到新书的那种味道,却闻到了一股霉臭味。我相信是在昨天那片夹在记事本里的枫叶掉落时开始的,那些文字就像一块被病毒侵蚀了的猪肉,在苍蝇殷勤的关爱下变得面目全非。我不敢再看,只能用手轻轻地抚摸,感觉那些文字的轮廓,感觉那些输送情感的脉络。猛然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攀上我的手指,紧紧地包裹着,不停地蠕动着。我重新捡起那片干枯的枫叶,用手摸了摸它规则的脉络,对,就是这种感觉。
拿起那张褪色的旧照片,我和哥哥站在爸妈的脚下,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前方。我的眼神有些疯狂,完全抛弃了稚嫩应该遵循的无知。我有些茫然,为何我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前方,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站在父母的脚下,没有后顾之忧吗?尽管父母站在自己的后面,可是风雨还是洗劫了我的记忆,把我彻底的驱逐出了过去,所以我只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前方。前方也许是初升的旭日,也许是沉落的弦月,也许是一片茂密的枫树林。那照片上斑驳的痕迹已然出卖了我,我在照片里一动也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谁截取了我的记忆,让我看不到自己惬意的微笑。难道是因为我脸上的肌肉僵硬了,无法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笑容展现在我的记忆里。那张照片不是我的记忆,它只是沉睡在我心里的那片黑暗,守护我对枫叶的思念。也许从照相机记录的的那刻,就注定了我脸上的表情不能代表自己的过去,所以我才会在希望中失落。很想撕下照片上的自己,放在阳光下,透视我脸下深藏的那个笑容。可是,太阳还没有升起,打鸣的公鸡还在外婆的呵护下贪恋笼外的情趣。我无可奈何的取下脸上的那张面具,戴在我照片里的那张脸上。黎明在狗的犬吠声中匿迹,我对着那颗不愿离去的启明星望去,一缕星光落在我的脸上,折射出一个没有表情的影像。我在影像里不停地晃动,试图抓住空中飘舞的枫叶。我得意地把初红的枫叶握在手中,然后遮住自己的双眼,用力的把那种照片扔到过去。我站到现在的岸边,看着照片随着流水奔向远方。我知道,它是要去寻找那片我遗落的枫叶,还原我最完整的记忆。
戴上耳机,用熟悉的旋律隔离自己和世界。但这是一个错误,无法挽回的错误。它需要泪水来偿还当初抛弃的情感,需要声音来填补记忆的缝隙,需要一抹晚霞染红那片泛绿的枫叶。为了拼凑出一片完整的枫叶,我选择了听那首老歌——篱笆墙的影子。凄婉的声音演唱着空洞的歌词,丰富的情感在声音和文字之间徘徊,一个个意象把我拉回到那个篱笆墙的影子下。我不带感情的翻唱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沙哑的声音震得篱笆墙的影子摇摇晃晃。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断断续续的旋律在我的口形里成为了唇语,继续浅唱着篱笆墙的影子。我只想感动那个影子,希望它能挑起滑落的灯线,照亮我回家的那条路。在我家的后院中,还有一株枫树等着我稀释那片枫叶的绿色。我知道,枫叶想飘舞,所以要变红。可是我不在篱笆墙的影子下,我血液的温度会灼伤它的面容。它会在变红的瞬间破相,留下永远也不能复原的疤痕。我不能自私,我应该付出,无条件的奉献自己鲜红的血液。我躲在篱笆墙的影子下,用时间的棱角划破自己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路上的风尘滴落在我的影子里。我捧着冷却了的血液,浸湿那片还在枝头摇摆的枫叶。枫叶吸收了我血液的鲜红,只剩下我没有颜色的血液。我踮起脚尖,我舌头舔舐着枫叶上没有温度的血液。枫叶红了,我取下耳机,站在篱笆墙上,摘下了那片初红的枫叶。
所能明白的和不能顿悟的,我都记在了那片初红枫叶上。只愿在将来的某一天,我拿着这片枫叶,回到从前,重新审视自己的颜色。或许我是黑色的,但我却更钟爱绿色。绿色是枫叶嫩绿时的情感,它可以顺着我们记忆,把破旧的记事本,泛黄的照片和失真的耳机都送回到过去,用炽热的火焰焚烧虚假,最后锻打出一片不生锈的枫叶,再用自己麻木的情感在上面雕刻出一朵滴血的玫瑰。玫瑰的血液将永不褪色,彻底的染红枫叶的血液。
尽管我站在今天,可是我的影子还在过去的篱笆墙下寻找我失落的那片枫叶。我只能残缺,只能奢望,只能祈祷。我不能完整,不能真实地把自己托付给明天。就让那片初红的枫叶带走我的过去吧!我的影子将不再成为枫叶的轮廓,它应该圈养自己真实地的情感,成为枫叶永远也不能模仿的翠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