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学院•啄木鸟文学院】

桺燕睁开眼，有点晕。潮湿而又昏暗的房间里，有一股恶臭夹杂着血腥味。她想坐起来看看这是哪里，却浑身无力，头疼的厉害。

她使劲摇了摇头：“孩子，陈小手。”脑子一片混乱，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她肚子很疼，一阵比一阵疼得厉害，是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她想抓住床栏杆，却抓不住。床边人声嘈杂，好似有人在问：“出来了没有？”有人不停的催促：“使劲，快，使劲，使劲啦”“朱老板，不好啦，孩子的脚出来了，怎么办？……”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太太，坚持住，陈医生马上就到了。”贴身妈子秦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突突突……”门外传来熟悉的摩托声，是载重越野摩托的声音。

陈小手是荒源镇最有名的产科医生。因为手小，柔软，接生动作轻柔著称。接生耽误不得。陈小手有一辆嘉陵越野摩托，翻山越岭，又快又有力。这里凡是有难产的人家，只要听见这摩托声，就会心安。

荒源镇地处偏僻，离县城很远。山高路陡，但这里盛产煤，是一种无烟煤，销量很好。朱老板就是这里煤老板，富甲一方。这里的女子生孩子都不喜欢去医院，都喜欢把助产士（接生婆）接到家里来接生。

当初，陈小手报考医学院，是想将来能能在大城市找一份工作，光耀家门。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进了妇产科专业。学成后，又阴差阳错的回到这个偏远小镇当助产士。

他是班上少有的男生。栁燕与他同班，又是老乡，自然走得近，日久生情，俩人暗地里互生欢喜。毕业前夕，栁燕带陈小手回家，她父母得知陈小手是乡下人，坚决不同意，骂栁燕没长眼睛，还说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去找个乡下佬的。

没有了爱情，陈小手把一切心思都用在了技术训练上了。渐渐地，他成了本镇最好的助产士（接生婆）。谁家产妇的胎位不正，胎像不好以及脐带绕颈、血崩、死胎等急产、难产时，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想到找陈小手。

陈小手骑着摩托车，被人带到较偏远的地方。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绿树环绕，不注意很难发现。看见陈小手，朱老板拱了拱手，让他赶紧救人。

陈小手问保大人还是孩子。朱老板皱皱眉，轻蔑的说：“蠢货，当然是孩子大人都保。”就在陈小手转身跨进屋时，背后朱老板压低了声音：“秦妈，关键时候只能保孩子，给我盯紧了。”

朱老板的大太太没有生育。这次栁燕怀孕，他早早的就带去医院做了B超，说是男孩子。为了保住这根独苗，朱老板对栁燕看管极其严格，照顾也极其细致。从来不让外人接近她，只准秦妈一个人贴身照顾，吃喝拉撒一概不许出院。

眼看临盆要生产了，却难产，脚先出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倒生”，倒生很危险，孩子容易活活被憋死，大人容易因大出血而亡。一般这时候接生婆都会问是保孩子还是大人。

陈小手赶到床前，一眼看见是桺燕，胸口像是被重拳袭击了一样难受。他不知道为何栁燕是朱老板的人，为何要生孩子了？他没听说过栁燕何时嫁给朱老板了，满脑子的疑问让他恍惚。

栁燕面色苍白，头发一撮一撮的贴在脸上，紧闭着双眼，已经奄奄一息。他定了定神，搓了搓手，轻声道：“小燕，怎么是你？坚持住，我来了，你放心。”

桺燕费力的微微睁开眼睛，眼里闪现一丝光，点点头，又闭上了双眼。

“忍住，不要急，呼气，再来一次，要深呼吸……”陈小手有节奏的指挥桺嫣的呼吸，平复强烈的宫缩。然后，慢慢的用一只手托住下腹部，轻轻的转动，一只手伸入子宫，将孩子的双脚一点一点的往宫内送去。一分钟，两分钟……大概一小时后，孩子终于出来了，是个胖小子，可是没有哭声。

“秦妈，生了吗？”朱老板在屋外粗声喊道。秦妈带着哭腔回答说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朱老板一步跨进屋里。陈小手正在给孩子用双手手指按压胸部进行抢救。“朱老板发现情况不妙，一把拽过陈小手，嚎叫着问他儿子怎么了？

“老板，我已经尽力了，胎儿窒息太久。”

此时，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栁燕早已不省人事。

朱老板眼见着属于自己的大胖儿子没了，疯狂的咆哮着，一把提起陈小手，狂喊：“一对狗男女，是你们故意害死我儿子的。”然后把陈小手丢到栁燕床前，疯魔一样的对陈小手拳打脚踢。还不解气，一边喊着我要杀了你，一边抄起剪胎儿脐带的那把亮晃晃的剪刀，在陈小手眼前左右挥舞着。

躺在床上的栁燕一声哀叫：“求求你，放了他吧！”

栁燕的求情，更加激怒了朱老板。剪刀深深地扎进了陈小手的左侧胸膛，陈小手倒下了。他的血和桺燕的血汇在了一起。

孩子没有了，陈小手也没有了，桺燕跌入无底深渊，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