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相息

常常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丢失了什么,有一种切肤的遗失感,不痛,但却觉得自己丢失一件与生俱来如皮肤一样的东西。

每当我想起外婆来,就会蹦出这样的感受。可能是她陪我的时间太长了,我24岁,我的出生和成长过程中都有她的影子,当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和长大成人之后更加注重自己的感受和记忆,也学会了要更加珍惜时,她在这个时候从我的生命里离开了。

外婆不是突然的离开,卧床也有一段时间了,在那段时间里我内心也会觉得难过,想着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定要多去看看她,毕竟人老了,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一个结果,自己也在很坦然地接受这个结果。但没想到,就在知道外婆要走的几天里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外婆走了,挂了电话后,我却泪如泉涌,再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为什么呢?明明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当接到消息时,还是这般伤心难过。也许失去亲人时的泪水与难过是人一生中再怎么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我常常会想起外婆,想起小时候她凶我的样子;在冬天给我穿得像头熊的样子;追着那个抱着弟弟狂跑的我,让我把弟弟多留在她家几天。在我初中升学不理想的时候,她说:“读书不行就去学理发吧,女孩子总比男孩子要好养活自己,去学一门手艺,总是有用的。”后来我还是没去,但却因此记恨她,这么瞧不上我,我才不要这么小就辍学学什么手艺,我是要继续读书,出人头地的。

虽然内心不满,但每逢要去外婆家时,还是兴高采烈,无法压抑内心的喜悦,因为那时的童年没什么玩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除了正常的上学,就剩下和弟弟在家躲猫猫玩了,有时也无聊得坐在那里看地上的野花野草和蚂蚁,妈妈要去外面干农活时,我和弟弟就被锁在家里,一锁就是一上午。去外婆的路要走两个小时,更小的时候,就是妈妈背一段,我走一段;稍微大一点,就被妈妈牵着妈妈慢慢走,后来有了弟弟,妈妈一个人拖不动我们两姐弟,就把我们寄放在途中的远房亲戚家中,等吃完饭再回来接我们,连外婆家都去不了了。

外婆也跟所有别人家的外婆有着同样的行为,她会在妈妈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给我们塞钱;会从我不认识的亲戚家中背来一大背篓别人穿剩过的旧衣服,那些旧衣服就成了我童年乃至上了初中后的所有衣服穿着了;也会我我放寒暑假的时候把我带到她那些兄弟姐妹家中做客,玩个几天,然后我所有的臭名昭著,比如尿床之后不愿意换裤子等事件传播在了整个大亲戚家族圈子中,也就是那些她带我见的她的兄弟姐妹,我的舅婆姑婆,只在那个时候见过,有些至今也没能见到第二面。


我没见到过外婆年轻时候的样子,也没有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她60几岁的时候才认识我,但我却要晚几年才有记忆能记起她。从小时候她和我的合照到她最后的时光,我觉得她是没什么太大变化的,只是脸上多了些褶子,人有些消瘦,身材矮小了一些,在我的记忆中,不管是哪个阶段的她我都会认识,可现在再怎么认识,也只有从记忆和老照片里去认识。

最近一次想起外婆,让我想要写她是,在前段时间,我男朋友的外婆满80大寿,问我有没有时间,好一起回去替外婆祝寿,我问:“你外婆满多少岁呀?”他说:“80”。 “哦,才80岁,这么年轻,我外婆满80岁的时候我记得我还很小,你外婆真年轻”。可是我的外婆已经不在了,我外婆在很多年前就满了80岁又怎样呢?夜里我的泪水沿着耳垂不停的往下滴,不知道流了多久的泪,泪水中慢慢睡去,第二天醒来脑海里还是回荡着自己说的话“你外婆才满80岁,真年轻,我外婆满80岁的时候我记得我还很小”。

常常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丢失了什么,有一种切肤的遗失感,不痛,但却觉得自己丢失一件与生俱来如皮肤一样的东西。血肉亲情,外婆的离去就好像从我身上切断了一条根。

外婆走的那天,我问眼角噙着泪水的妈妈,“你还可以吗?”她说,“忙着呢,一边去”。之后,我也很想和她聊聊,安慰一下她,但一直没敢开口,可她从此没有了妈妈,这哪能是安慰就能抚平的伤痛?连我自己都会被自己弄哭,我哪里能够去安慰她。

时间可以让伤口不再疼痛,但却无法抚平伤疤。来到这世界上,在生活里,你告诉自己要乐观、坚强、坦然,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失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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