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大臣忽视了鸡毛信,竟错过拯救瀚海唯一的窗口期。与王城不和的瀚海城,会如何度过这次危机?
“将军,有敌情!”
一声大吼差点震聋明义湛的耳朵。放哨的一排小兵齐聚城头,眼睛眨得扑闪闪的,纷纷张满弓,对着光亮处。
取了望远镜,明义湛看见两束火把和四匹马,一匹马上一人骑一人坠,有人受了重伤,领头一人上挥一白旗,旗上隐约画着一个大圈圈。
瀚海来人了!
“打开城门,迎入瀚海同胞!传召军医!”角声呜呜远扬,沉重的城门放下,快马急速穿过护城河,明义湛从城头急匆匆下来,望见那重伤之人已躺在地上。
军医急急忙忙跑过来,给这人迅速扎针止血,明义湛一眼瞟过去,登时嗓子眼一紧。那是三姑姑的女儿!
挤上前,拎住军医的领口,“她要是好不了,你也别想活!”军医被王子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称是。
刚将姑姑的女儿送进屋,其余三人就挤到明义湛面前,俱是气愤的颜色。
“瀚海被困,平海城为什么不发兵?”
“五十万的将士,全都困在北泽,没一个人活着出来!”
“你们王城的人,是不是要弃我们于不顾!”
明义湛被吵得头大,也得忍着,这三胞胎他全得喊声大哥,望着他们眼中悲愤俱存,义湛只好道,“哥哥别急,发兵一事还得父王决断,我们现在就入宫!”
寂静的平海城激起了几朵浪花,萧瑟的秋风带走了枝头的落叶,凉意越来越近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
千屿倏然张开眼睛,冷汗涔涔。她又梦见儿时的梦境,母亲在大火里烧成枯炭,焦黑的嘴巴大张着。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余音绕耳,犹在身侧。很久没梦到母亲了。小床上被褥齐齐整整,已是下半夜,南洲还没回来。口渴,她想喝水。
门外叮叮梆梆的响动。千屿支起耳朵。传来南洲的嘀咕声,心里一松,他回来了。
巡防到四更天,南洲打马回宫,刚推开门,屋子里就亮起了灯。千屿点燃了烛火,橘色的光亮,映得人影飘忽。
南洲也正找水呢,望见她点灯,“吵醒你了?”半天没听她答话,抬头瞧,只见她转身望着自己。
舔舔茶渍,“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正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细看千屿的神情,惊喜道,“你看得见了!天,你看得见了!”
千屿也笑,欢喜得跳了起来,“看得见了看得见了,我终于看得见了!”南洲高兴地抱着她原地转圈,转了三圈放下来,她的眼睛亮若星辰,心里有个东西要蹦出来,还是止住了。
摸摸头,“看见就好。”
外头领事急匆匆冲进来,撞见这一幕又赶紧退出去,尖声道,“召二王子去议政厅,瀚海急报!”
议政厅已有不少人候着了,南洲抬脚进殿,丞相,各处将军,尚书,大哥义湛,该来的都来了,还多出了瀚海的三胞胎表兄,以及一个坐着的人。
南洲正好奇那人是谁,大哥义湛就丢个眼色过来,他急忙跑上前。
急匆匆问,“大哥,什么情况?”这一问招来一股浓烈的敌意,瀚海的三胞胎表兄瞪眼如铜铃,肌肉虬结的他们似乎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瘦弱的南洲。义湛硬着头皮解释,“鸡毛信所述属实。哥哥们冒死从瀚海赶来传信,身边的护卫都死光了。”
南洲心头一慌,望向三胞胎,“现在是什么情况?”
三胞胎正生气呢,南洲撞到枪口上,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抢白起来——
“十天前爹爹就向平海城送信,借兵十万,那时赤朦已经在城外聚成规模。”
“我们也不知赤朦是怎么出来的。两个月前,从北泽回来换防的人就少了三分之一,刚开始我们以为是有人不想回来,愿意多站一轮岗,就没有多想。”
“谁知一个月后,回来换防的人就变成了死人!爹爹叫我们去查,北泽沿岸多少森林,全都变成了荒地!”
“兄弟们的尸体就堆在山岗上!赤朦吸完了血,就把骨头吐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尸坑,茫茫枯骨,我们都不敢再往里面走哪怕一步!”
“给你们送信,是希望王城能给我们一个希望!”
“五十万人没有了!最起码平海城能召来一百万人!”
“可是你们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你们什么都没有做!”
声声震耳。南洲被逼问得倒退连连,义湛急得拦住三胞胎,可是他们太壮了,直接把义湛甩一边儿去了。一旁的丞相仿佛懵了,直直地瞧着那个坐着的孩子,那是三公主的女儿,明小蝶。她还闭着眼,腿上扎着绷带,腰间也有伤,好似也听见了哥哥们的话,食指时时颤动着。
没想到莆龄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嫁给那个痨子王爷,不知过得究竟如何。义湛拦不住,过来扯他,丞相懵懵的,原来是被往事勾起了心魂。
“肃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王上出来了,披头散发的,还穿着睡袍。反常的是,他并没有站在上面的王座上,而是站在一旁的阶梯,这情形,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三胞胎收起戾气,摆手要行礼,王上挥手,“行礼就免了,孤高看你们爹爹,你们也高看了你们自己!”
如炬的目光射向周不诺,“丞相何在!”一语惊醒梦中人,周不诺急忙招呼众人站定,走到小蝶身边,对南洲道,“看好你们的小蝶妹妹。”
百官站定,王上依旧没走上王座。他就站在三胞胎面前,一字一句道,“把你们知道的,老老实实,一字不落的说出来!稍有隐瞒,拖延,夸大,别想再走出宫门半步!”
三胞胎更气了,周不诺上前叮嘱道,“百官都看着呢。”这才让他们稍稍冷静一些。
王上生气也有理由,瀚海城已有数年不来朝奉,南洲怪道这三人眼熟,原来是七年不见的表兄弟,瞧瞧一旁的丞相,失魂落魄的。
“其实,我们一直没来王城,是我们不能来。”轻细的女声在南洲身边响起,明小蝶出声,三胞胎都转身看向她,小蝶望着王上,“伯伯应知,瀚海每年会抽调一万车盐晶送往平海城,十年前降水突然增多,爹爹给您写信,请求降低数量,伯伯回信说降低三分之一,可是剩下的三分之二我们都凑不出来。”
军医将熬好的药汤送了进来,义湛拿到南洲手上,示意给小蝶饮下。她喝完继续说,“爹爹非常自责,勉强将六千车盐晶送入王城,伯伯还记得您是怎么说的吗?”
思及往事,王上也有些不解。
“您叫爹爹再也别来王城了。爹爹觉得伯伯在说气话,第二年雨水仍旧多,盐晶还是没有收齐,盐工已经很苦了,可就连六千车我们都没有装满。您还记得您是如何回答爹爹的吗?”
“您叫爹爹好生养病,缺少的盐晶由天香城向魏峰国采购,那年冬天爹爹病发,他又想给您写信,娘亲拦下来,说我们再也不会来平海城!”
明小蝶说急了,南洲又喂她喝一口汤,“可我们还是来了。五十万人的尸骨就埋在北泽,我不知道是谁将赤朦放出来的,可绝不是我们瀚海城!”
三胞胎也跟着拍起胸脯,“小妹说的是!”
王上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也在回忆十年前的事情。他记得王弟聿总是咳嗽,大家都叫他短命鬼,聿老是笑,不跟他们计较。聿是瀚海老城主的独子,王室旁系一个不起眼的王子,如果没什么大事,他就只能在瀚海城长大,上学,娶妻,生子,然后老死在瀚海城,可是他有痨病。小时候就送到平海城,与嫡系的王子一同成长,聿的字画都是极佳,可是他体弱,天生骑术弱项,手劲小,又不能射箭,除了笑话他短命鬼,他们还笑他娘娘腔。可谁也没想到,从赤烈回来以后,聿竟然会成长得那么出色,他的痨病不见了,柔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精准的箭术和一流的骑术,个子也变得很高,众王子中没见着比他更高的了。之后出了年少丞相周不诺,两人才能一较高下。
他们以为莆龄是在聿回来以后才喜欢上聿的,其实,去赤烈历练以前,聿就已经在追求莆龄,明小蝶见过父母珍藏的旧书,里面夹着一封又一封的情诗,她读得有趣,悄悄地拿出来,在课堂上卖弄,结果被母亲抓了现行,挨了好一顿训。
王上给丞相出主意,让他追求长公主,没想到自聿回来第三天,他俩就宣布订婚了。长姐的婚事,王上不好干涉,周不诺每天耷拉着脸站在他面前汇报工作,一腔春愁无处说,误将朝堂作弄堂。这表情一直延续到莆龄的孩子出世,也就是小蝶。
莆龄嫁到瀚海,周不诺就送到瀚海。十多年过去了呀。王上叹息,“你娘亲还好吗?”
莆龄还好吗?
周不诺心头一惊,细细留意着小蝶,只见她有一时的犹豫,“我娘她……”
王上还在等待,丞相急了起来,“莆龄怎么了?”
明小蝶一惊,望向周不诺,这人有些眼熟,感觉十分亲切,就是想不起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