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惠穗——拒绝这件小事
十七岁的惠穗经过商场时,面对一双双伸出的广告的手,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摇头拒绝,但这对于以前的她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初中开学的那一天,惠穗站在红榜纸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入学选拔考试考了全校第一!
她站在人群中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既高兴又…有些惶恐……高兴的是自己竟然有这般实力,而惶恐,惶恐以后班上的同学的目光……
其实考第三第四也不错的,十三岁的惠穗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至少上面还有人顶着,那样同学们也不会老盯着自己,而自己又有实力…
但接下来,还是没逃过周围大家的目光胶着。
与同学一起,同学说:惠穗,你考了全校第一,班主任会把你供起来的!
做题的时候,同桌说:你做的保证没错!
选班干时,惠穗啥话也没说,全班都投她做班长。
选课代时,因为她总分考得最高,直接点她当英文课代表。
选寝室长时,班主任理所应当地把她的名字放在最前。
就连选小组长时,老师都不放过她……
全校第一,从没这么风光过,但也从没这么不知所措过,她像一个暴发户得到了巨额钱财欣喜若狂地挥霍——自从顶着全校第一的光环,她各种职位都接,另一方面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经常熬夜到凌晨……
除了学习上的事情,还有很多生活上的事情。在生活中,大家认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从不拒绝别人求助的目光。如渴了找她要水,凳子不见了要她帮助寻找,睡不着喊她醒来讲摇篮故事…就差作业也要她帮助顺便写了。
她是积极向上的,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她会按照老师、书上说的:不仅要学好科学知识,还要锻炼自己的综合能力。于是各种职位她都一概不拒,殊不知东西吃多了会消化不良的,人只有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时,工作做多了终究会像绷紧的发条一样崩溃的……
她是善良负责的,她见别人有困难,就算自己潜意识里有懈怠,却最终总是耐心全力地去解决……但渐渐地,她却在每一声“好”字中,失去了自我最真的知觉,触角也越来越麻木,也越来越不懂自己的真实感受——此时的“好”变成了一声机器声,没有丝毫意义。
十七岁的惠穗在拒绝一只可爱熊投来的传单时,旁边的朋友投来责怪的目光:“惠穗,你怎么可以在这么可爱的小熊面前说不?!人家发传单穿这么厚很累耶,你不可以发发善心让人家早点发完吗?!”
惠穗认真听完她这一番说辞,拉拉肩带,微笑:“因为我不喜欢这家的甜品啊,我接了等一下也是扔到垃圾桶里去。”
十七岁的惠穗可以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干脆还不卑不亢,但,十三岁的惠穗却无法企及。
十三岁的惠穗不会处理协调自我的需要与别人的需要,她打夜工写作业只是为了保住第一的位置,她一味地对别人的要求说好只是为了保持善良的形象,到头来她自己都混沌了努力到底是为了保住盛名还是真正地热爱学习,模糊了“好”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愿意还是为了成为好人而说“好”……
也许十三岁到十七岁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我们在成长的开端都诚惶诚恐,不能控制自己的下一刻走向。十三岁的惠穗怀着对自身前途的莫测,不忍拒绝每个职位对她伸出的纤纤玉手;本着自身善良的真心,惠穗总是宽容怜悯地看着每个向她求助的人,从不懂得拒绝……
但是,当惠穗站在十七岁的档口,让她去处理十三岁那件“拒绝的小事”,她也许还会选择说那句“好”,因为上进是她的目标,善良是她的本心,就像她生来就有的左右手。如若惠穗在十三岁有人硬是要善良上进的她说出拒绝的话,反而会产生揠苗助长的后果。
从十三岁到十七岁,从全校第一到全校三百名,逝去的青春啊,所谓的功名啊,跌跌撞撞的生活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惠穗在为自己的上进和善良买单。
如今时隔四年,惠穗对着自己重新从上帝手上夺回的“第一”,内心却如暴风骤雨后的海面一样平静。回首望,初中四年是一段黑暗的岁月,像在一条暗河,一直一直地沉沦,又像一座高峰,总是爬不到顶……
但幸好已经过去。
“惠穗,你当班长吧!”
“惠穗,英语课代表就是你了!”
“惠穗,你做的怎么会错呢?”
“惠穗,我的凳子不见了帮我找找好吗?”
“惠穗,我好渴啊,想喝水~”
“惠穗,我睡不着,有什么故事讲给我听吗?”
……
十七岁的惠穗耳旁有时还会回荡着这些曾经听起来有些纠结的声音,但认真听一下似乎也没那么难听了,听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种发自心底的笑意。
人啊要不断学会释怀,傻子才会在意这些小事呢。
十七岁的惠穗在拒绝了一张张被硬塞的小广告小传单后重新握起了第一名的奖状,紧紧摩挲着发出了些微沙沙的声响——
从现在开始,我要做更好的自己,但是首先要学会取舍。
十七岁的惠穗,高一。
“我觉得惠穗同学可以胜任这个职位。”
“嗯,惠穗挺好,数学又好人又温柔细腻,很适合。”
在历经四年的初中黑暗沉沦生活后,惠穗再次被叩以班干的帽子,这次惠穗同样没有拒绝,但此“不拒绝”决不同于彼“不拒绝”。以前的不拒绝是一种未知的探索,现在的不拒绝是一种有能力的承担。
当廷柏有力洪亮地推荐,老师合理地评价,有能力懂管理的惠穗埋没多年,再次伸出触角去接触想要的生活又未尝不可?
上次的被推荐是在全校第一的盛名之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此次的被推荐则是以一介无闻的平民身份,心态反而更加放松,从此刻开始,重握做自己想做的事、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的信心,一切,重新开始。
加油惠穗!
1.同桌邻居
最后一堂考试铃响后,廷柏交了试卷,倚在教室前的栏杆上等那个熟悉的她出来。
不一会儿,惠穗出来了,于是两个人一起走到公交站、上车、下车,所有时间二人静默着也不像别的人一样叽叽喳喳地对答案,只静静地看着远处。 从公交站下后都走得很慢,由于挨得很近,手与手触碰间廷柏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惠穗惊讶低着头感到紧紧的暖暖的,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从肢体末端一直蔓延到心脏深处…转眼走到小区大门的转角处,惠穗无奈地停住了脚步,睁着平静如水的双眼对着廷柏道:“…就到这里吧。”
廷柏看着她好久,接着用手去摸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往下挪移,移到下巴那的时候,廷柏欲亲吻上去,惠穗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廷柏微笑,转而去亲吻她的额头,然后抱住她:“记得打电话给我。”惠穗听话地点点头,下巴磕在廷柏的肩上,在衣服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窝…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惠穗才在廷柏的目送中远去。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就这样开始了。于惠穗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同的,只是换个地方看书而已。这日,当冬天的暖阳金灿灿地照进屋内的时候,惠穗的手机亮了,惠穗拿起一看,微信头像是那个看了让一颗心怦怦直跳的人——廷柏: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惠穗坐在窗前的书桌,迎着暖阳,想象着他帅气的脸庞在自己的脑海无限氤氲,此刻就算身处这严寒冬日心底也温暖甜蜜得如阳春三月。
就在惠穗正想着该怎么回他才好时,忽然电话声音响起,惠穗立马放下手机跑到客厅——“喂?”
——“你去帮忙了吗?我昨天跟你说的,蒋阿姨一家会搬过来,她的儿子还是你同学,叫风宇翔……”
妈妈说了一连串,原来是怕她忘了邻居搬家的事——但什么?风——宇——翔?!
“喂,你听见了吗?”电话里,妈妈听她不吭声问道。
“哦,在,听到了,马上就去。”
放下电话,说是马上就去,惠穗压抑住内心的欣喜还是踟蹰了一番——她是对风宇翔的印象非常好的,有他做邻居当然十分高兴,但他是男孩子,惠穗这位青春期少女还是有点羞怯的…——她要做一下迎接这位新邻居的心理准备。
在自家沙发前来回转了几圈,终于惠穗鼓足勇气来到邻居家的门前,刚想敲门,后面却传来熟悉的男声:“惠穗——”
惠穗闻声,转过身看见风宇翔微笑着站在身后。
惠穗还是第一次看他没有穿校服的样子,他身材修长,皮肤白如凝脂,内敛英俊,风度翩翩,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活像一位西方的黑执事。
惠穗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也笑笑挠挠头道:“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呢…”
后面,蒋阿姨看着两个孩子傻笑着站在门口有点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傻孩子进屋说话吧傻站在这门口干什么?”
惠穗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眼睛一往后移——原来阿姨提着很多行李站在风宇翔后面!…
惠穗赶忙上前去接蒋阿姨手里的东西,蒋阿姨本来推辞说就到了,但见惠穗执意,态度真诚,也就分给了一些,笑着说道:“你叫惠穗是吗?听宇翔说你呀人很好,今天见到真是个好女孩啊。”
这下轮到一旁的风宇翔不好意思了,忙去开门。
接着,风宇翔打开门,三个人一起提着东西进去。房子提前清扫过,并没有什么烟尘味,搬家公司的人陆陆续续把东西扛了上来,阿姨指挥着搬运人员,风宇翔和惠穗其实也不需要帮什么,只是帮替工作人员打打下手。
转眼快十一点了,蒋阿姨瞧瞧手表,向风宇翔叫到:“宇翔,惠穗,你们别做了,去超市帮我买点东西!”
于是招呼风宇翔到她跟前,完后,又亲切笑容地对惠穗说:“惠穗啊,快点别干了,帮我买点东西,宇翔他一个人拿不了!”
惠穗本来不愿意去的,但阿姨这么强烈要求,也就和风宇翔一起下了楼。楼道里,惠穗和风宇翔并排走着,突然之间让两个少男少女单独待在一块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空气有点安静得听得到每一个脚步声。
“你最近在家干什么?”为了打破安静,惠穗问道。
“不瞒你说,打了会儿游戏。”不过幸好,风宇翔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幽默,“你在家过得好吗?”
“额,其实在家和在校我都一样,没什么差别,就还是写作业啊。”惠穗回道。
“在家有没有看什么闲书吗?”风宇翔道。
“有读一些,只是不多。”惠穗道。
此时他们已下楼,眼前不由一顿开阔,视野所及隐隐约约有一抹红。
风宇翔看着前面,停住说道:“突然想起一句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惠穗微笑顺着他低吟道。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风宇翔抬首再道。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惠穗如是承接。
“古人冬天一杯温酒,一缕梅香,足以赏够一切白雪皑皑。倒是很怀念他们的情怀。”风宇翔说着,转过脸向惠穗温存一笑。
惠穗听着他的言语,如遇知己,以前她总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喜欢古代人的生活,没想到还有人跟她一样……霎时温暖舒心。
接下来的一路,惠穗看风宇翔的眼神更为光亮了,十分随意自然地跟风宇翔交谈,风宇翔也非常愉快的样子,于是两人大抵以诗表情,深得其意。
到超市时,风宇翔带着她走过零食区,再到果蔬区——惠穗晃悟,原来阿姨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他们买,而是要他们买点吃的…但由于现在心情异常欣喜激动,惠穗也没那么多心思想别的。在零食区,二人看着什么顺眼就往车里送,在果蔬区,两人看到什么新鲜的蔬菜就一齐推车过去细细挑选,甚是和谐融洽。于是从超市出来,两人都提了一个大大的袋子。
风宇翔怕惠穗累着,要帮她提,她轻轻地摇摇头,一点儿也没感到累,反而感到跟他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欣喜与舒服。
“风宇翔,你最喜欢的关于梅花的诗句是什么啊?”走过一段路,惠穗问道。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风宇翔道。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虽浅显易懂,但隽味悠长,很好哦。”惠穗望着前面,眼睛明亮,“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最中意这句了。”
风宇翔听她喜欢“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心下有所恸——好坚强无私的人啊。
惠穗含笑心里口里念着: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不知为何,我莫名地被他们这种低到尘埃的精神吸引——也许,当你心甘情愿地做一件事时,不会在意任何他人的眼光。”惠穗眼睛直直的又像火一样融融的,她本是一如是地诉说,不期望他人理解,但,却一字一句刻在旁边这个玉面少年的心里。
当来到小区单元楼下时,惠穗本与风宇翔并排走着,看见风宇翔头顶的一小撮头发忽然迎风摇曳了起来,感觉很有趣,于是停住道:“等一下。”
风宇翔应声停住。
“你别动,我帮你弄一下东西。”惠穗踮起脚尖,左手提着袋子右手伸起向他头顶摸去……
此时,突然一个凛冽严肃的声音让惠穗着实吓了一跳——“你们在干什么?”
(这是《百岁莲》的第二部,如果喜欢可以看看第一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