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心窃喜的,是,我有一条陪我从小至今的河。我的欢乐忧伤,我的起承转折,她都能知晓、理解。我是喝她的汁水长大的呀,她是我的另一个妈妈,知女莫如母,不是吗?所以,即使是现在,无论欢乐忧伤,我都会在适当的时刻回到那条我熟悉的小河。
春日,阳光明媚,早开的杏花三朵两朵,早开的桃花一群两群,早开的鸡冠三片四片,早开的蒲公英黄灿灿的直铺到河边……我行走在去河的路上,一路上,老牛“哞哞……”的和我打招呼,山羊成群结队的叫我“妈妈……”不是吗?“咩咩”“妈妈”……也不看看人家年龄大小……它们叫得最多的“妈妈”的是放羊倌,我蹦蹦跳跳走到放羊爷爷跟前,大声的呼喊:“爷爷,您放羊啊。”放羊的爷爷摸摸我的头说:“好啊好啊。”
“好啊好啊”,是我们沁河两岸的人最爱说的话,沁河人常说“人嘴是风”,你这嘴里吹啥风,往往啥风就成气候。譬如过年,大家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过年好啊”,对方必答“好好好!”尔后再反问回来“家里一切都好吧?”初问者再答:“好好好,都好,都好。”“好”字,是个多么吉祥的口彩啊。我沁河两岸的好真是数也数不清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窈窕淑女在我沁河两岸,犹如河中参差的荇菜,多之。随意的走在河岸边,一会看到一个抱着猫的女子从夕阳的余晖中走来,如云的发斜斜的垂下来,脸光洁如水,低头抚猫的时刻柔情似水……
继续前行,在那朴素的土房里,我认识一个农家女子,育有儿女,她最爱的是在大大的粉帘纸上画古代仕女图,那笔下的女子个个云鬓斜垂,丝裙裹身,窈窈窕窕,脱离烟尘,如果不是同饮沁河水,我怎么会知这土屋里一个农家女子如此文艺的心。他的夫任由她画,不就是多批些粉帘纸么?
日光照在沁河水上,热烈的夏日来临啦。满河谷的蓝蝴蝶蓝蜻蜓,它们翩跹起舞,袅袅婷婷,忽然,一只巨大的白鸟扑闪着翅膀划过河面,翅膀下惊现耀眼的蓝点……你正想仔细观看,那鸟呼啦啦又飞到对岸茂密的树林,躲在树枝里悦耳的歌唱着,让你疑心,她就是这一切蓝精灵的制造者。蝉在正午的树林里无休无止的叫着,你并不觉得烦,这是盛夏啊,让它们叫吧,让它们叫吧,这是它们生命的鼎盛时刻,活着就应该尽情的燃烧自己。
当你以为此刻你就是这条河的主人时,一群脱得精光的小屁孩从上面的水滃游了过来,他们嘻嘻哈哈,又打又闹,和他们一起游下来的,还有他们顺带照顾的鸭和鹅。你总疑心那高傲的犹如老爷样子的鹅是那所有鸭子的老公,它们是那样的趾高气昂,挺着长长的脖子,目空一切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果哪只鸭跑出范围,它立马“嘎嘎”的大叫几声,那鸭乖乖归队。你不禁会因眼前的景象莞尔一笑。
秋日,河水清冽。河流两岸,色彩四溢,黄的是玉米和谷子,红的是高粱,老百姓看着沉甸甸的谷穗自编谜语:河南上来一群羊,低的疙脑哭她娘……只有本地人知道这个谜语的谜底是谷子,头低的越低越好,说明谷穗大啊,颗粒饱满啊。丰收之后,农民们必然要趁着丰收的喜庆办一个“物质交流大会”,也就是赶集,还要把戏请来,享受一场精神盛宴。月明下,你远远的隔水已经能听到戏台子里的唱腔。红楼梦里的贾母说:笛声要隔着水,音才更好听。我觉得那戏声也是,远远的,经过水的荡漾,一漾一漾漾到你的耳朵里,不像在戏台下面听的那样刺耳。柔和中更多了几份想象力。此时,你如果在台下,痛在台下的老人不忘告诉你:“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孩啊,干啥都逃不过这个理啊,做人,就得脚踏实地下真功夫,才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这就和种庄稼一样,春播下锄秋收冬藏,顺应时节,哪个环节都不能含糊,年年就有收获啊……”
你在戏场里得到了人生的启迪。一路跋涉。冬来临。小河上冻了,土也上冻了,青蛙也冬眠了,他们都要歇歇啦……农家人在这冬日里也难得的清闲着。有收有放,这人生才能长久啊!……
我啊,是从那沁河两岸长大的孩子,沁河,是从我的心田上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