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想为读过的这本书做一篇读书笔记,如果你不得不为了完成这篇读书笔记而重新打开这本书,如果这本书不是一直伴随着你的旅行而最终完成,如果……那么我就不会知道阿丽斯在那个面对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巨大的船只在海峡中穿行,身后是欧洲的海岸的屋子里,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叫拉斐尔的那个人,反正她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将故事讲给他听的那个人,原来就是她后来来到伊斯坦布尔后找到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
这个故事有够长,长得可以伴随了我的一整个寒假,直到这个春天来临,我将它读完。当然,我也可以用个一两天的时间去完成这件事,尽管我读书的速度有足够慢。但我却始终没有这种冲动,不是因为书的内容乏味,恰恰与之相反,它足够美好,美好得像一个漂亮善良又风趣的朋友,每天闲暇时读上几页,心境也是平和温暖的。我常想,是生长在欧洲风情的城市或乡村,所以法国人也是天生的拥有足够的浪漫情怀吧?"罗曼蒂克"一词本也源于中世纪法语中的Romance(意思是"传奇"或"小说")。伊斯坦布尔、调香师、画家、小号手、泰晤士河、旧钢琴、望不到尽头的大楼梯、歌剧院、海峡、栖息在港口栏杆上的海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时代的建筑、圣索菲亚大教堂、背雅兹清真寺、露天集市、茴香酒、十字路口还有一封封七天后才能够看到的信笺……这些简单的词汇,就是一个个悦耳的音符,将它们逐一串联起来,你就能想象得到这个美妙的故事了。从《偷影子的人》开始,我就喜欢上了马克·李维的作品。在他的作品里面,我感受到了他不仅是一个作家,他还是一个画家、调香师、音乐家,他能将他的所有看到、嗅到、听到或美丽或凄婉的那种种感受用淡淡的文字表达出来,没有惊心动魄,却悠远绵长。
阿丽斯从小生活在英国,1941年,她的父母死于一次空袭中,之后由姑妈抚养长大。在与朋友去布赖顿游乐场游玩中,一位占卜师的预言改变了阿丽斯之后的人生轨迹。她在总是和他闹别扭的邻居的帮助下,并与他——戴德利先生共同进行了一次不可思议的伊斯坦布尔旅行。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城市,阿丽斯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梦魇根源,意外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是一个一直成长在英国的土耳其亚美尼亚人。当她闻到混合了椴树和野蔷薇的味道,当她推开铁门,发现巷子尽头有一栋被时间遗忘了的房子,她恍惚中认出了石阶上的蓝色大门,恍惚看到了院子里挤满了孩子,那些被遗忘的关于5岁前的记忆重新回到了眼前,就好像在梦中一样。
当阿丽斯依着线索来到一个可能是她乳母的名为伊玛泽太太家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壁炉里传来的树脂气味、散发着凝固的牛奶的旧书气味、带着干土味道的地毯气味以及留有水汽味道的旧皮靴的气味;她爬上摇摇晃晃的楼梯,她又忽然注意到一种混合了薰衣草、用来擦拭栏杆的亚麻油、闻得出面粉味道的上浆床单以及伊玛泽太太房里的樟脑丸的气味。也许这种种气味对很多人来说并算不上精彩,然而它们却是可以帮助我们回想起某个重要时刻的味道,我们爱过的那些面容可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淡去,他们的声音我们也可能忘记,但是气味,却永远不会被遗忘。
在伊玛泽太太告诉阿丽斯,她还有一个弟弟以后,整个夏天的每个周日,阿丽斯几乎走遍了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沿岸,寻找一个叫拉斐尔·卡萨多里安的人。某个周日,当阿丽斯去一个喜欢的小餐馆吃饭,就在她后面的第二张桌子那儿,有一位长得很像她的男子。她推开椅子,站起身,走了几步看似永远都走不完似的路,“我想,我是你的姐姐。”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阿努歇,我在到处找你。”
……
一个人关于五岁前的记忆究竟有多少呢?我一面读着阿丽斯的故事,一面回忆我所拥有的记忆,一次次爬上的家乡的那个记忆中很高的山坡?公园里那个早已经不存在却留下了无数童年欢笑的水泥塑的大象形的滑梯?我们从大象的尾部一阶一阶爬进黑黑的洞里,再沿着大象的鼻子欢快地滑下来,一遍一遍,不知疲惫。还有哥哥在冰上推着的自制的爬犁,而我就抓紧了坐在爬犁上沿着长长的缓缓的下坡一路下滑,耳边还吹着冰冷的风。然而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记忆中有哥哥、姐姐、父母,我也是一概不知了……所有的一切是那样的模糊,就好像一个人真正开始了的记忆大概应该是从入学以后吧!
阿丽斯开始了真正的伊斯坦布尔生活,每天需要花一小时才能到达调香师那里,进行研发新的叫做“伊斯坦布尔”的香水,每天乘蒸汽船两次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这远远比湮没在伦敦地铁的黑暗里要好多了。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恰恰是在北京,每次来北京,我都是乘地铁从一个位置直接到达我想去的地方,而这一次,当我漫步在南锣鼓巷,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而后我又按着手机百度地图,步行去北京的鼓楼。沿途我看到了一些北京古老的建筑与街道,我在地安门外大街上沐浴着初春的阳光,我感觉到这要比湮没在北京地铁的黑暗里要好多了。
还有他们之间的那一封封信笺。现在的孩子总是在书本或电视剧里面体会穿越。而在我去外地读书以前,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之间,那个时候他们在异地之间还都是以书信形式往来的。我写下今天发生的一些事件与心情,信寄出了,远方的亲人知道的已经是七天以前发生的事了。而我今天所收到的也一样是一份来自七天以前的问候。那样的时空交错,今天想来不也是一种浪漫吗?相反在当下,人们得到的都是时时信息,反而让许多人的心气变得越加浮躁了。
到了一个城市,按照这个城市的节奏去生活,而且喜欢这种节奏,从中感受到幸福的感觉,甚至觉得时间都静止了,于是生命变得好长好长。许多人对《伊斯坦布尔假期》这本书褒贬不一,一个继承了很多遗产的人为自己喜欢的一个漂亮女人不求回报地支付了一次长途且长期的旅行。可谁又知道也许仅仅是旅行中两人紧紧牵过的一次手,就能够使男主角得到了足够多的幸福,因为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更何况在那个时代突然间继承大量的遗产,似乎是一件很普遍且合理的事。《傲慢与偏见》《简爱》《了不起的盖茨比》等等等等不也是这样写的吗?也许在读一本书或是看一部电影的时候,与情节相比,我还在乎的是情调。我喜欢故事背后的信息,怡人的风光、雄伟的建筑、城市的文明、特色的风俗,以及所有这些烘托出的人物与故事。
在这个冰雪消融,春光明媚,清风拂面的3月里,我读完了这样一本几乎陪伴了我整个严寒的书,我把它写进了我的3月推荐书单里。3月,很适合读一本叫做《伊斯坦布尔假期》的书。
关于阿丽斯的记忆
妈妈总是和我说:“你怎么能够闻到这么多味道呢?”她始终不明白我是用这些特殊的气味来标志生活中的每一刻的,不明白它们就是我的语言、是我理解围绕着我的那个世界的方式。我紧紧追寻逝去的每一分钟的气味,就像有些人会因为看到天空颜色的改变而激动一样。我可以区分出数十种味道,雨水沿着落叶流下,沾湿树下的苔藓时留下的气味,仓库里干草和稻草的气味,夏天的时候我们常躲在里面,甚至是你曾把我推进去的肥料堆的气味……以及那朵你送我的丁香花,为了纪念我十六岁生日而送给我的丁香花。
关于戴德利的画
加拉塔桥有石板,中央安有两条平行铁轨,人行道弯弯曲曲,两侧有石砌桥栏和黑色扶手,扶手上遍生铁锈;桥上有五位垂钓者,一位卖西瓜的小贩背着帆布褡裢,戴着鸭舌帽,口里嚼着一段烟草;一个摆摊卖小玩意的人望着博斯普鲁斯海峡……那里有两座浮桥,两旁停着一些漆得五彩斑斓的小船,码头上有五个男人,三个女人,两个孩子等待船舶靠岸……远处的街道通往地势更高的街区,一家花店的门面若隐若现,更远处是几家连着的文具店、烟草店、蔬果店……蒸汽船扰动着水波光影,更远处是于斯屈达尔的山丘以及建造在那里的房子,从那里可以看到清真寺的塔尖和成千上万艘在海湾间出没的船只、小艇和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