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游说榆木是最不容易腐朽的木头,因为它不开窍,榆木脑袋便是来自这里。
知道敦煌莫高窟来自于小时候家里有个铁糖盒盖,盖子很大,过年的时候老妈用来盛自家做的土果子招待拜年的客人。那铁盒盖上画着一幅珠光宝气的侍女像,裙摆坠坠摇曳生姿,丰腴的脸庞,柳叶眉,肥硕饱满的耳垂是我小时候最大的疑惑,怎么有人生了一副如此大的耳垂啊,我特别喜欢这一副画像,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副画便是从敦煌莫高窟壁画中山寨而来,印在了七八十年代的食盒上。后来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席卷了我的初中业余生活,道士塔里一句话:王圆箓,历史有记载,他是敦煌石窟的罪人。
噢,历史的罪人,藏经洞,反弹琵琶飞天在我的印象中那就是小时候的糖盒画,它们应该来自一个地方:莫高窟。所以2014年我抑制不住莫高窟的向往,一个人,一个双肩包,一张银行卡,就这样出发了。我想知道,莫高窟真的如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中写的那样吗?而心底,我更想知道王道士真的这样可气可憎?
历史,有的时候被世人解读成了一种我们愿意相信的样子,比如余秋雨的疑问:“一个堂堂佛教圣地,怎么会让一个道士来看管?”这个疑惑我想很多和我一样年纪的八零后都有,当初很气愤,讨厌的王道士,你这个历史罪人都干了些什么!将自己国家的经书文物贱卖给了外国人。一百年来,历史就这样给王道士定下了一个罪人的帽子,篆刻在王道士的塔碑上作为墓志铭。
这件事情很可笑,一个国家都守护不住一座圆明园,却指望一个王道士守护住莫高窟!—某网友留言
可事情的经过真的是这样子的吗?我想重新赘述一下这个过程,引用斯坦因的原话。
我知道用金钱来收买他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样会伤害他的宗教情感
1900年慈禧太后掌权时期,国外的旅行家马可波罗早已被中国文明所迷倒,敦煌莫高窟,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贫穷的地方,时过境迁,沙漠中的驼铃已经不再响起,它仿佛是历史的经历者,功过是非不可定论。斯坦因的日记由于中央电视台拍摄的《敦煌》纪录片重新翻开,连带着他的日记,还有从莫高窟带走的经捐和拍摄的照片。大英博物馆里陈列着这个历史。斯坦因的日记详细地写下了他如何取得王道士信任的经过。王道士首先对这个洋人是不太喜欢的戒备心,一方面是来自他的害怕和腼腆,还有一方面是佛经在王道士心目中有一种戒备感,不能随意动。王圆箓发现了藏经洞后内心忐忑,他不识字但是他知道这是佛祖的经书,不能私自处理,他的宗教信仰也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勇气。王道士第一时间反馈给县太爷,县太爷是个大老粗不懂这是啥,再反馈给他的上司领导得到的反馈是:这家伙写的字还不如我呢……再反馈到朝廷,也就是当时的慈禧太后,得到的批复是:自行处理。也就是说你王道士自己看着办吧。然后王道士没有再打算打开这些经书,直到斯坦因到来,斯坦因知道这个瘦道士不好搞定,不会被金钱收买,得想办法从王道士的信仰开始搞定。
斯坦因让跟随的翻译告诉王道士:“当年玄奘把这个经从印度取出来,放在这里,那是唐僧的在天之灵要将这些经书托付给你,我这个从印度来的玄奘的信徒,现在将要把这些经书带回印度去”。斯坦因终于得到了王道士的认可,答应带他去藏经洞。那天晚上王道士有些紧张和不安,他鼓足勇气打开密室窑洞。斯坦因那天晚上从里面取出来的一卷经书中赫然写着两个字“玄奘”。
这个故事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不用我再赘述,但是后面还有一段故事没有被余秋雨写出来,就是这样王道士被世人骂了一百多年,甚至还会更长久被骂吧。王道士用五百两银子“贱卖”了这些经书,佛像,壁画给了外国人。
斯坦因将这些经书带到了英国,如今成为大英博物馆的最珍惜的藏书之一。斯坦因很得意地告诉朋友这个消息。十个月后再来了一个法国人,29岁的伯希和,他懂得十三国家的语言,他汉语非常流利,很快获得了王道士的好感。这次伯希和带来了专业的摄影师,对莫高窟后进行了第一次全面的拍摄,他自己对莫高窟进行了第一次详细的编号。伯希和的日记和照片记录了当时莫高窟当时的样子。因为斯坦因不懂中文,并没有带走经卷中的精品,伯希和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是个节日”,他决定要仔细看完这些经卷,三个月的时间伯希和看完了一千多卷的经卷,他用500两银子换了七千多卷藏经卷文物。1909年北京六国饭店,在京的学界名人几乎都参加了接待伯希和的宴会,会上伯希和将随身携带一箱敦煌写本精品公开展览,使得著迷学者罗振玉等人大惊不已 因为当时中国宋版书已经非常稀少,突然有人带来了从未见过的六朝隋唐古写本,整个北京学术界震动了,清政府下令押送剩余的经书送京,经书并没有装箱只是草席遮盖押送进京,路途中一路经书丢失,押送的官员直接将经书拉到自己家里,将精美的经卷据为己有,因为怕被人发现,将完整的经卷一撕为二。后来陆陆续续来自其他国家的探险队粘走壁画,彩塑,敦煌的文物散落于世界上十多个国家……
后人总结说:敦煌文物,藏于英国者最多,藏于法国者最精,藏于俄国者最杂,藏于日本者最隐最密,藏于中国者最散最乱。
“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当时著名国学家陈寅恪曾经这样感慨……
还有一个搞笑的事情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没有赘述:斯坦因曾经赠与王道士七十五两银子,被夸大到一百两银子,村民们要求分这笔巨款,王道士只能装疯卖傻躲过一劫。
我不知道,站在我的角度如今看待这个历史故事角度是否恰当,我只是觉得一种庆幸,庆幸这些藏于博物馆的文物还可以被珍藏起来,还可以被世人瞻仰它们的风采,还可以供现在的学者研究,被世人膜拜。后来斯坦因死后葬在沙漠里,但是他的墓志铭里对中国藏经洞之经历只字未提,或许是愧疚吧,我想。
2014年我走进了莫高窟148窟,一进去我就汗毛耸立,眼泪一霎那间流了出来,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惊喜和激动,那时候我还不是佛弟子,我的眼泪完全来自于第一反应,被洞窟中壁画艳丽而细腻的颜料所震惊,被这66个涅槃经变的长长卷轴故事所震惊,被这白皙的神韵色彩而崇拜,整个洞窟形状像一尊严肃的石棺,那棺壁上描绘的故事我当时一无所知,却毫无理由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我想那应该是隐隐约约的信仰吧。那是从小看到的庙宇菩萨像神像身上不一样感受,我看到了一种祥和寂静的神态,静悄悄地向躺在石樽上佛陀朝拜。导游说这一窟叫“佛陀涅槃”窟。当时我的脑海中响起了导游的一句话“我们现在参观涅槃窟那么真实,可黄粱一梦,或许我们大家都在佛陀的梦里呢”
当时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担忧,今天我三生有幸来到了莫高窟,我看到这么精美绝伦的壁画,可是一百年后我们的后人还可以看见这些壁画的原貌吗?因为壁画每天每一秒都在氧化,我看见的那一缕白皙在一点点被蚕食氧化变成了黑色。即使洞窟中温度适合壁画的保存,即使窟中的氧气和二氧化碳的含量被时刻监测,即使我们所有游客不可以拍照,即使敦煌博物馆在控制参观的人流量,即使莫高窟的所有壁画千佛洞石窟以一比一的比例复制在博物馆里,即使拍摄了完整的电影纪录片,即使我们每一个参观过的人都热泪盈眶的回忆和追随它……一百年后的人们还有幸再见到莫高窟吗?
王道士他从发现到整个莫高窟经历磨难这个一百年里,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破坏一尊佛像,不曾烧毁一卷经文,他不识字,但是他还是很紧张不安,不敢拿经文卖巨款,也不曾解释过什么。在中国绘画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张大千却从敦煌粘走壁画,并且认为破坏了好多壁画。历史又何曾将一个文人的有意而为之进行过探讨?在中国人的眼里,官职高低很重要,对人而言很重要。
敦煌文物流落十几个国家,收藏于各国的博物馆中,被当做瑰宝保存下来。文化无国界,文物却有国籍,艺术无国界,文艺人却有国籍,当那十年浩劫毁灭的中国文玩字画不可估量,十年浩劫后多少古建筑被拆字毁灭在历史长河中,这或许是王道士所不知晓的如今,也是我们当代人依然还不在乎的当下吧。如果一个国家都保不住一座圆明园,又何必将一个手无寸铁的王道士架在了百年耻辱柱上呢?!莫非我们现在还是如此劣性,只敢对弱势者口诛笔伐,对强者视而不见?还是说中国自己的文物只有到了国外才值得我们自己中国人尊敬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