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丹天文学之浑天说模型
卢理湘
中华文明的核心思想之一是天人合一，内丹家视人体如天地，与天地同司造化，而不为造化所夺。那么，怎样才能“斗柄在握，我命在我不在天”？祖师留下了采药之诀。崔希范祖师《入药镜》曰：“铅龙升，汞虎降。” 白玉蟾祖师云：“二炁升降，盘旋黄道。”萧廷芝祖师《橐籥歌》曰：“人心若与天心合，颠倒阴阳只片时。” 三位祖师之金言，明示了内丹采药之功。其中龙虎、二炁比喻什么？如何升降？天心如何与人心相合？我们尝试建立内丹天文学之浑天说模型，以回答这些问题。
以下，分五个方面论述。
一，三种宇宙学说
中国古人观测天象、制定历法，形成了一些宇宙学说，其中影响较大的有三种：盖天说、浑天说和宣夜说。
盖天说以为“天圆地方”，“天象盖笠，地法覆盘”，这是对天地结构比较直观的认识，起源于周初。它对古代天文学的影响很大。“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近人称之为第一次盖天说。汉代成书的《周髀算经》试图利用影长测量数据将盖天说构造成一个天地几何模型，说明日月出入、昼夜变化等各种天文现象。天和地构成二个平行的平面，近人称之为第二次盖天说。
东汉天文学家张衡，为浑天说的代表人物，他在《浑仪注》中说：“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浑天说比盖天说进了一步，它认为天不是平行平面，而是一整个圆球，地球在其中，就如蛋黄在鸡蛋内部一样。浑天说还认为“天球”之外还有别的世界，即宇宙无限，如张衡在《灵宪》中指出：“过此而往者，未之或知也。未之或知者，宇宙之谓也。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
浑天模型和盖天模型最主要的不同在于：浑天的天是天球状的，天可以转到地下去。天不仅有出于地上的北极，还有隐于地下的南极。反映浑天说的仪器，浑仪和浑象，早期常统称为浑天仪。直到今天，“球面天文学”中仍然可以看到浑天模型的遗存。
宣夜说认为天并没有固体的“天穹”，天高远无极，由气体组成，日月星辰在这些气体中自由飘移。其起源于百家争鸣之战国时期，如《列子·天瑞篇》说：“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 ，是一种认为宇宙无限的气宇宙论。此说虽对天文测量和天文历法没有产生实际影响，但却启发人们对宇宙本原和天体演化的认识，可以认为宣夜说打破了“天盖”、“天壳”的思想，在三种宇宙学说中，与现代的宇宙观念最接近。
二，内丹天文学方位
《性命圭旨》云：“天一生水，位居北，其象为玄武；地二生火，位居南，其象为朱雀；天三生木，位居东，其象为青龙；地四生金，位居西，其象为白虎”。丹家四象之说，实渊源于天文，古人把天空之恒星划分成为“三垣”、“四象”。 “垣” 为“城墙” 之意。“三垣”是象征皇宫的“紫微垣”；象征行政机构的“太微垣”； 象征繁华街市，与各国诸侯进行贸易的 “天市垣”。三垣环绕北极，呈三角形排列。 “三垣”外围分布着“四象”：“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由于地球公转，天空之星相也随着季节转换。每到冬春之交的傍晚，苍龙显现；春夏之交，玄武升起；夏秋之交，白虎露头；秋冬之交，朱雀上升。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分别代表了四方的二十八宿。
丹家和合四象，会三（我家、他家、黄家），合二（性命），归于一（中宫），皆要真意之作用。
读者读至此，可能迷糊，内丹家眼中东南西北在哪里？内丹天文学之方位如何排列？与人体怎样一一对应？吾一并释疑。我们以成书于东汉时期《参同契》为例，“青龙处房六兮，春华震东卯；白虎在昴七兮，秋芒兑西酉；朱雀在张二兮，正阳离南午” ，此时之天象为：
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以房为中心宿，方位为东，地支为卯；
白虎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以昴为中心宿，方位为西，地支为酉；
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以张为中心宿，方位为南，地支为午；
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以危为中心宿，方位为北，地支为子。
此即为内丹经典中子午卯酉的真正含义。古人推崇天人合一，子午卯酉如果与关窍相互对应，则子对应会阴穴，午对应泥丸宫，卯对应夹脊关，酉对应绛宫。如此，东为夹脊，南为泥丸，西为绛宫，北为会阴。东南西北之方位确定，那么，中宫在哪里？中宫即黄庭，对应天之中心。
三，三五与一
明析了四象方位，还要明三五一。
《参同契》云：“三五与一，天地至精，可以口诀，难以书传。”
《悟真》曰：“三五一都三个字，古今明者实然稀。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戊己自归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是知太乙含真炁，十月胎圆入圣基。”
那么，疑问又来了，内丹家五行、四象、三家、二物以及一到底是啥意思？我们给出龙门派的解释，读者可以和祖师经典相互对照，以免为伪邪所误。
我们还是从天文学探寻。1988年7月，南阳出土最完整的汉代天象图，考古专家名为《麒麟岗墓顶天象图》。画像内容中部为四神兽及黄帝，四神兽上为朱雀，下为玄武，左为白虎，右为青龙，与张衡在《灵宪》中之描述：“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一致。《淮南子·天文》说：“东方木也，其帝太皞，其兽苍龙；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兽朱鸟；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兽黄龙；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兽白虎；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兽玄武。”因中央属土，为黄色，故中央黄帝之形象加戴山形冠。此图突出了五行观念，这种五行观一直贯穿中国古代的自然哲学中。
我们知道，先天五行为水一，火二，木三，金四，土五。
内丹家以水一金四，为金水一家，为“一五”；以火二木三，为木火一家，为“二五”；以土为五居中，为“三五”，此为三五真义。金水一家，丹经喻为夫，为郎君。木火一家，丹经喻为妻，为姹女。真土，丹家喻为黄婆，为黄家媒婆。此为三家。二物为先天元精、后天炁。内丹家以后天炁擒得先天元精，逆行督脉，化为甘露，称为得一。在真意之作用下（黄婆为媒），真铅（夫）真汞（妻）相会于中宫，称为“三家相见”，实则指甘露归于中宫。学士能得一，则三五之意明，圣胎能成就。一即甘露，能化为金光——黄芽，以其入于混沌，故名为太极；以其为一生造化之始，故名为先天；以其阴阳未分，故名为一炁，为天地之至精。
四，青龙白虎绕金鼎
丹家三五一既明，那么，怎样采药得一？白玉蟾祖师于《快活歌》开示云：“青龙白虎绕金鼎，黄芽半夜一枝春”。其中，青龙七宿为后天炁，白虎七宿为先天元精、甘露，鼎为中宫。祖师以青龙七宿之运转比拟后天炁在督任二脉之升降，白虎七宿之运转比拟先天元精在督脉之升，甘露在任脉之降。
在丹家下手采药之功中，先天元精从督脉上升，后天炁从任脉下降。反之，先天元精在泥丸宫化为甘露后，从泥丸经玄膺下降，后天炁从督脉上升。如此，与天文星象的青龙七宿、白虎七宿绕北辰运转相一致，这就是历代祖师以白虎比喻先天元精，以青龙比喻后天炁的根本原因！
丹家以中宫为鼎，如王玠真人《还真集》云：“所谓鼎器者，天心也。” 天之中心为北极星,号为天心,众星绕其旋转。《金仙正论》云：“中宫即炼丹之所，天心居焉。……此中包罗乾坤运行，日月真种由此而升降，由此而运炉鼎，由此而立橐籥，由此而转药物，由此而化坎离，由此而合斗柄，由此而建是也。”
李道纯祖师《中和集》也云：“天心既见，……鼎炉在此矣，火候在此矣，三元、八卦、四象、五行，种种运用悉具其中矣。”
五，浑天说模型
在此天文与内丹学基础上，我们可以建立内丹天文学的采药模型，即浑天模型。浑天之北极，为天之中心，对应人体之中宫。《参同契》云：“青赤白黑，各居一方。”我们可以联想一下，如东汉魏伯阳祖师站在天之中心，观察天球，可以观察到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绕北辰左旋。魏伯阳祖师之观测与张衡在《灵宪》中之描述一致，也与内丹天文学之方位一致。
天之中宫，为紫微垣，垣中有北极星、北斗七星。萧紫虚祖师《橐籥歌》曰：“天上日头地下转，海底婵娟天上飞。乾坤日月本不运，皆因斗柄转其机。” 我们可以分析一下，诗中“婵娟”为月亮，“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大家熟知。天上之日转于地下，海底之婵娟飞于天上，很明显，为浑天说之观点，天包地，天表里有水，日月可穿行于海水中。当然，祖师之观点，不是个案，如唐代诗仙李白《日出入行》云：“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入海……”。 开肇宋朝江山的赵匡胤也有诗云：“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中天万国明”。这些都是张衡浑天说在古代诗歌中的反映。
北斗七星，为帝车，发号出令，指挥日月星辰之运转。内丹家以斗柄为真意，以日喻后天炁，月为先天元精，日月运行之黄道带为督任二脉。在平时修炼中，后天炁于督任循行，如太阳一样：从东方升起，南中天后落入西方地平，又从西方经地下回到东方。先天元精如月，至泥丸化为甘露，为“海底婵娟天上飞” 。 “海底”喻为人体会阴穴，而日月之南中天，为泥丸。
结语
在内丹天文学中，浑天说模型为采药模型。在天球上，青龙白虎绕北辰旋转，日月运行于黄道带，均有周日视运动、周年视运动。内丹家以天球之中心——北辰，为人体之中宫；以青龙白虎在天球之运行轨迹、日月运行之黄道带为督任二脉；以青龙、日比后天炁；以白虎、月比先天元精、甘露；以中宫之斗柄比真意；以青龙白虎、日月之运行比后天炁与先天元精、甘露在督任二脉之运转。
其中景象，正如王玠真人《还真集》云：“星绕紫微皆拱北……金乌玉兔东西转，白虎青龙左右临……龙虎高奔随斗转……家住魁罡斗柄前，青龙白虎两盘旋。”
学者细悟之！
〔载于腾讯道学·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