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日整理书柜,几本尘封已久的日记本呈现在我的眼前——有朴素的,也有花俏的,有些页面已经泛黄,只要一打开,一股浓烈的木屑味便扑鼻而来。我随意翻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圆珠笔字,重读一遍,往日的温馨和忧愁瞬间跃然在字里行间,让我今天的眼睛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一股久违的温暖洋溢心头,将我带回到曾经写日记的年少时光里。
现在保存完整的最早的一本日记本是写于2000年,迄今为止过了整整17年。17年了,当初神采飞扬的青春少年如今已沦为落魄孤寂的中年大叔。岁月真是一把残忍的杀猪刀啊!
摆在我面前的五本日记本,虽然加起来也不到三斤重,但里面记载的内容却比一座山还很沉。有毕业时的紧张与慌乱,有与同学分别时的愁怅与伤感,有恋爱的甜蜜与失恋的苦涩,有为工作奔波的辛酸与迷茫,有升职加薪时的意气风发,有失业蜗居时的意志消沉,有学习时的成长与思考,有享乐时的纸醉与金迷,有对虚度光阴的悔恨与自责,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没有人能回到过去,回到只有快乐没有忧愁的时光。没有人能抗拒衰老,即使我们不愿意,岁月也无情地我们额头刻下道道皱纹。但在文字里,我看到的永远是那样天真的笑容,那样纯朴的初心,那样真挚的情感!
悠悠岁月,如梦如幻,现代信息技术飞速发展。在这个充斥着智能手机、微信、微博等新玩意层出不穷的今天,已经很少有人再去写日记了,还有谁愿意拿起笔去一行一行地写字呢?或许我们都快忘记怎么提笔写字了?曾经那么亲切的手写日记,已消失得近乎无影无踪了,那些写日记的时光也永远被定格在心灵的深处。
二
我住的楼下小区,每逢周末就会有一个擦皮鞋的中年大姐在那摆摊。只要有穿皮鞋的人经过,她就会热情地吆喝起来。中年大姐虽然像历经沧桑的人,两鬓和头上都有许多刺眼的白发,但她能说会道,一脸慈善的笑容,挺讨人喜欢。我也会经常关照她的生意,次数多了,大家也就熟悉起来。
大姐听说我也喜欢文学,眼睛突然变亮起来,像是遇见了知音一样激动不已。她说:“我最喜欢诗歌了,不管是唐诗宋词还是现代诗,我都喜欢。”大姐说起诗来竟然滔滔不绝,一些著名诗人的名字在她嘴里如数家珍:徐志摩、郭沫若、海子、舒婷、北岛、汪国真……我大吃一惊,又问道:“那你平常会写诗吗?”“会啊,当然会了!”中年大姐有些兴奋,“我还出过一本诗集呢!”“不是吧?!”她的这句话让我惊讶得差点下巴掉下来。
大姐不依不饶:“你还别不信呢,我拿给你看看吧!”说完,她从工具箱里搜出一块用灰布包裹严实的书来递给我。我将信将疑地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本油印的薄薄的诗集,书名叫《山里姑娘》。与书同名的这首诗写得更有韵味,特别是最后一段:若是有人推开/我忧郁的心墙/我定会为他献上/一份田野的芳香。
看完诗,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尽管我很难将写出那些美好动人诗句的人,与眼前这位白发刺眼的中年妇女联系起来,但不得不说,文字是有着穿越时空的魔力,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人回想起年轻时的模样。
虽然不久后,这位大姐不知搬到了哪里,但我总会想她曾写过那本薄薄的诗集。身处俗世,我们的棱角都会被岁月磨平,而只有文字在光阴的流转里历久弥新。
三
去参加一次文学笔会,有幸认识一位德高望重、年过古稀的老作家。老作家虽然满脸皱纹、头发稀少,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幽默风趣,活像金庸小说当中的“老顽童”。老作家十分健谈,与我们想象当中的性格孤僻、少言寡语的作家形象大相径庭。与我们这一群年轻后生在一起,反而是他常常逗得我们哄堂大笑。如果再去读他的作品,你就更会忘记他的年龄,在一个个生动的故事里,平常的生活也焕发出青春的光彩来。
有人说,作家这个群体敏感、孤独又脆弱。不错,他们有时也和普通人一样,有着深不可测的执拗,甚至是偏执。但与此同时,那些潜藏在文字里的力量,故事无穷的魅力,又让他们显得锐利、慎独而强大。作家也许就是那么一回事,只是一群很渺小的人,却在坚持一件也许很伟大的事情。
我们都将老去,但文字不会老。所以,不管世间变幻,我们依旧会被那些温柔缜密的言语感动过,被那些张狂暴烈的思绪震撼过,也为那些不走寻常路的文风感叹过,为出其不意的脑洞惊赞过……
在文字里徜徉,四季都充满了芬芳,在文字里沐浴,生命将如莲花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