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8日  星期三  晴

  （8月9日发表）

    不知何时起便计划着去舍弃我的及腰长发，假期初始几天蠢蠢欲动却尚未行动，终于在壬辰日这天下午敲定锤音。

1

      郑重其事将长发梳洗一遍，心如止水，直到母亲催促我一同与她出门理发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脏的搏动：是小心且有规律地跃动：犹豫、不舍与蓄谋已久的绝决混合在一起，扯紧了我的思绪。

      和母亲出门口，单车驶过巷子时我按耐不住心底的情绪，打破彼此不说话的宁静，曰：“我好紧张啊！”

      其过了许久才揶揄我：“那不要剪了。”

      我哑口无言，阳光明晃晃地穿过老屋瓦楞，斜射在瞳孔中，猛地一闭眼，热烈且不可遏止地唤醒了十载前的记忆——

      幼时自己宛若男孩：短发，白T恤，牛仔裤。何其羡慕身着荷花边裙子、在马尾辫上别蝴蝶结的小姑娘。于是，小小的自己便开始有了蓄长发的想法。

      “改革初始”并不顺利：独自带三个小孩的母亲无暇顾及我美妙的“长发梦”。后来阿公阿嬷同母亲插手商议使事态有了历史性的转折，当时自己刚好在老木门边侧耳倾听，当母亲点头，笑着说了句 “那好，给她蓄发。”时，我的心口“嘭”地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儿。

      事后母亲还郑重地对我说，今后头发要自己清洁，头发也要学会自己扎。彼时的自己无比坚定地点头，明亮的眼睛若是在夜空中极力发出细碎光亮的星子。

      以至于在那往后的日子里，我便有了跟人家“炫耀”的资本：我六岁时就会自己扎好看的马尾了。那么倔强的小小的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一定是不动声色又无比骄傲地微微颔首的。

2

        有那么一瞬，我想要拥住小小的自己，下巴抵在她的小肩膀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温柔地对她说——

        对不起。我要舍弃你蓄了这么多年的长发了。

    曾几何时，微风拂过，万缕发丝肆意飞扬，似细水涓流，若仙女舞袂；远看似山瀑，近看却无声。

      蓄了九年有余且将近十年的长发剪过许多次，却没有一次如此揪心、对六岁自己负有愧疚感。

3

      到了一个小得有点逼仄的理发店，心情格外沉重，理发阿姨亲和地笑，脸上的纹路似小精灵般跃舞，“在阳光里。”我呢喃。

      方才分散了些注意力，那短暂的漫游在阳光里的精灵抚慰了我心中滋生的不安与焦躁。

    在椅子上坐定，阿姨将理发布抖直，把小麻绳利索地系在脖颈处，我被阿姨冰凉的指尖触碰吓得一哆嗦，用颤颤巍巍几乎近似恳求的语气道：“请您不……不要剪太短。”

      “只是修剪发尾而已么？”

      “不。是理成齐耳学生发。”

      阿姨似乎有些难做，妈和她轻柔解释了一会儿方才开始。

      我半瞌上眼，阿姨手执理发剪在周边走动，发丝一缕缕悄然落地，朦朦胧胧看见安分端坐在镜前的自己眼眶一点点泛红，眸里快要溢出眼泪来。

4

      回到家不过两个点钟，就望了镜中的自己不下十余遍，低眉，执起木梳欲要将齐肩发（这是后来我们仨在理发店里彼此商量后的结果）扎起不可。

      一翻动作完成后，低沉的心情变得欢愉起来，喜滋滋地抚摸这小小束的马尾，心儿不禁泛起几翻怜爱之意来，我还是爱长发情色的呀，而剪了长发这么突然、这么意外，也是一种必然，并非一定要文绉写出“心疼而又为何舍弃”的缘由来。再抬颔望己：目光流转着细碎倔强的光，双颊泛起桃花红，微微摇晃下脑畔，柔软的小马尾末梢便扫得后颈酥酥痒痒。

      而蓄了如此长的青丝，如今也被我精心编好，放置在儿时喜爱的小桐罐里。

      真好啊！舍弃了缠住三千愁绪的长发，如今的自在虽不及脚踏七彩祥云，却也清喜悠扬，满怀对美好生活的期许与愿景。

      最后，只愿我的长发情愫——

      清净且静好，岁久弥暖香。

                          后记

        我的蓄成的长发，是幼童时期几时的梦想成真了也好，是当成能在童年同龄人中“炫耀”的资本（满足少女时代的虚荣心）也罢。但我想，这都是稚嫩的我们在成长中突如其来的、对一种事物渴求的幻想，至于能否成现实似乎也不那么重要，并且有一点幻想，努力去成真也并不过分。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长发情愫这种情感好似在我们懵懂寂寞的童年光景里神秘地发出温柔的霞光。

        近日，我的外婆带着小表妹球球来看我。外婆嗔怪小球球在理发店里剪发时可爱白嫩的脖子总是向肉肉的身体死命地缩，努力争取蓄发自由。结论是——球球小小年纪就十分臭美（她还在旁笑得眉眼弯弯）。

      我真庆幸这世界还有我的同好，祝小球球享受长发情愫的美妙滋味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