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手机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若不是图办宽带送的那张手机卡里的流量和免费通话时间,打死宁一都不会动换手机的心思。
家里装的电信宽带,送的自然是一张电信卡,家里长辈的手机加上宁一更新换代的几个全用不了那张卡,据父亲说,裁剪好再插上老是显示无服务,宁一将信将疑地试了奶奶和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气得宁一差点把那卡毅然决然地丢进垃圾桶。
父亲也没法子,要不然你还是别用这卡了,或者买个可以装电信卡的手机也行。
宁一窝在椅子里握着剪子正剪卡,闻言头也不抬回答,我说爸,你留着这卡不就是因为号码捆绑了座机所以打电话免费吗?不用多浪费啊。
父亲没吱声,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坐在宁一右手边的椅子里捣鼓他的那只小苹果,瘦瘦高高的硬朗身形一点也不像四十多的人。
宁一间或侧头看他一眼,刚入春的阳光暖意融融,几盆父亲亲手培植的兰花儿逐渐重获生机,肆意地蔓延出花盆匍匐在父亲脚边。
父亲趿拉着一双棉拖,翘起二郎腿琢磨他的小苹果,身上的裤子是过年时穿得那条崭新的黑色牛仔,上身穿着一件灰褐色的高领毛衣,宁一四下扫了一圈,没在茶几桌椅上找见他的外套,转眼想起上楼时正瞧见他把羽绒外套脱下来搭在阳台的阑干上陪着被子晒太阳。
细碎的金色阳光扑在他右胳膊上,整个人都近似于一件金闪闪的发光体。
很随意的居家装扮,显得文质彬彬的,头发也才剪了没多久,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的样式,只是……宁一无意间记起奶奶偷偷摸摸告诉她的秘密,你爸自个儿买了染发剂染头发呢。
宁一遂偏过头,细细端详父亲的后脑勺,似乎是少了不少白花花的颜色,宁一动了动嘴唇,想问但问不出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宁一总不能挑明了说染发伤头发之类伤人心的话吧。
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于还是问出口,虽然不是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爸,你的……小苹果也不可以用这张卡吗?
父亲抬起头看向宁一,我没试,网上说用不了。
宁一没料到他还真没试过,便搬出闺蜜自圆其说,呃,我记得我舍友的苹果用的就是电信卡,把你的小苹果拿来,我试试。
这小苹果是母亲换下来的旧手机,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新苹果扔在壁柜里积尘,屏幕性能都比小苹果好得多,各方面来讲都更适合男生,偏偏他推辞再三,宁一说了几次让他换,他含含糊糊应下来,可每回放假回家都没见他换。
宁一心里的问号一串一串冒出来,以致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张剪得只剩下小拇指盖儿大小的手机卡稳稳当当地安置在小苹果的卡槽里。
关机开机折腾了一番,宁一满怀期待地等屏幕亮起。
不出二十秒,手机跳到了锁屏界面。
起初宁一忙着装自己原先的手机卡,倒也没太注意放在茶几上的小苹果,直到那张十分眼熟的图片撞进宁一的眼睛,壁纸赫然是宁一在五道口拍的一张灯光璀璨星辰如眸的北京夜景。
宁一嗓子眼像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她故作淡定地拿起来滑到桌面,带着点儿失望的口吻说,真的读不出来诶,奇怪,我舍友的手机可以啊……
父亲已经从他的房间里捧了茶杯走出来,弯腰看了看宁一手里的小苹果,叹道,不行算了,我上网看看有没有双卡可以用电信卡的手机,我叫你别用你联通那张卡你肯定是不愿意的,这样的话双卡方便一点。
说完依旧坐到晒到太阳的那一侧,煞是惬意地喝奶茶。
一股甜腻的味道飘在鼻端,惹得宁一皱着眉转过头望着水汽笼罩的父亲的脸。
她不很喜欢这味道,父亲却喜欢,不仅是甜到齁的奶茶,就连麒麟阁的各式糕点也很钟爱,自个儿私下竟然学会了用电饭煲烤蛋糕,简直是为了甜食连牙都不要了,明明还时常提醒宁一少吃甜食,可临到他自己,就是个相当相当没有原则的人。
宁一在心底叹口气,接着他的话说,我不想换手机,太麻烦了,这里面可有我的全部存货呢!游戏音频视频图片联系人什么的,传个三天三夜估计都传不了。
父亲两手捧着玻璃杯,正好你奶奶的手机也一并换了,把你的小米给她好了。
哦……其实也行,那爷爷?
你问他吧,我觉得他是不大愿意换的。
啊?为什么?
父亲喝口茶,因为老年机的铃声比较响。
我去,就这么简单?
父亲没说话。
宁一了然无趣地锁了小苹果,又打开,锁屏壁纸毫无疑问地跌进她眼底。
确实有很多事是你不说我也不知道的,但相较之下理应更多的应该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