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外一片洼地上,竟然有青蛙。初夏的蛙声,总把我带回儿时的记忆。
儿时的夏日,家里吃晚饭会在家前的院子里。爸爸把原放在他房里的电视,搬出来摆在门口,我们兄妹搬风扇、点蚊香、摆桌、端菜、盛饭。吃饭时,爸妈聊些家长里短,顺便教育我们一些做人的道理;饭后,爸爸把放在水井里冷藏的西瓜捞上来,每人分几块。
院子前面是稻田,连着一片种有莲藕的池塘。初夏的晚上,凉风习习、萤火点点,蛙声此起彼伏。
吃完晚饭,看会电视,在井边提水冲凉。睡觉就在客厅,竹制的床,历经时间的洗练,暗红光滑。抹干净,躺上去冰凉怡人,搭上一条毯子,妈妈在旁边,轻轻摇扇拍打,哼着老土的歌谣。伴着妈妈的轻哼,和着点点蛙鸣,我们很快入睡,安静祥和。
家门口的荷塘,盛满了我们童年的快乐时光。
早春,池塘上一片白亮亮的水,荷叶刚刚浮出,三三两两的摊在水面,也有小荷露尖角。青蛙喜欢跳到摊在水面的荷叶上休憩,浑身泛红的蜻蜓喜欢飞点在尖尖荷角。我们总在池塘边徘徊,寻找跳到荷面的青蛙或停留在荷尖红色的蜻蜓。发现后,做贼似的捡起路边石头去扔砸它们。青蛙和蜻蜓是砸不到的。石头还没有到,青蛙就跃入水中,滑游一段距离,潜伏在水面下,轻轻探出头,四处张望;蜻蜓对我们扔出的石头,淡定平静,只是轻巧的震动翅膀,飞起又停落下来。荷叶和小荷杆倒是被我们砸破不少,石头划破荷叶入水一刹,咕噜的一声,沉入水底。
初夏,我和弟弟常到荷塘里摘菱角。池塘由于养鱼,有一半的水面没有种莲藕,长满了野生的菱角。家里有个废旧的卡车轮胎内胎,叔叔帮忙吹满气,拧紧气嘴;在轮胎中间放上大的木盆,成为一个绝佳的渡伐;我们坐在上面,在池塘上浮走,采摘菱角。野生的菱角两头尖的,我们称为两角;四头尖的,称为四角。嫩的菱角甘甜爽口,老的口感略次,但依然甜美。老点的菱角可以煮熟吃,但常常生的就被我们吃完。菱角的藤蒲也可以食用,姑姑常让我们去帮忙采摘。采下的菱角藤蒲,焯水青炒,味道独特,绵脆中略涩。
夏天的荷塘,满目翠绿,微风吹过,波浪起伏,绿白相间。荷花、荷葆在竞相簇拥的荷叶中亭亭玉立,若隐若现。
莲蓬熟后,背着爸妈,我和弟弟常去荷塘里摘莲蓬。我们脱掉长裤淌水,在林立的荷叶中穿行,寻找莲蓬,脚板时常被泥里的陈年菱角或小贝壳刺伤。池塘的泥里满是陈年的老菱角或破碎的贝壳,菱角由于熟落掉入水里嵌入泥中,黑硬腐臭。刺入皮肤的黑刺,如不挑出,就会红肿化脓。手臂被荷叶的杆子划过,满是印痕。但清香嫩甜的莲子,完全将这些伤痛掩盖淡化。
我们在外面玩耍,大太阳或突然下雨,会到荷塘里采个大大的荷叶盖头上,遮阳挡雨,荷叶清香的气息,沁人心脾。采摘荷叶,让种藕的看到,是会被追赶叫骂的,因为传闻荷叶折断,下面的藕就会烂掉。
雨中的荷塘别有一番意味。下雨前的大风会将荷叶吹得肆意摆动,一阵阵毛白的浪,胡乱翻转;大雨打在荷叶上哗哗着响,盛满了水的荷叶,猛然间侧翻,水“哗”的一下倾入池塘中。此时的荷塘像演奏一场盛大的交响曲,盛满水的荷叶,此起彼伏的摇曳摆动,“哗哗”水声不停。雨停后,荷叶中的小雨点,迅速滑动,汇聚荷叶中央,成为一颗晶莹透亮的水珠,在翠绿的荷叶中,四处流转,轻盈灵动。
盛夏,偶尔会发洪水。发洪水时,水会漫过稻田。我们将爸爸的渔网,横拉在池塘和稻田处。很多鱼上水,不一会,提起网,就见白花花的鱼挂在网上挣扎摇摆,我喜欢刺少肉多的白条。下网取鱼的过程,期盼中收获,欢快愉悦,充实有成就感。
晚秋,荷叶开始泛黄垂败,原本翠绿的荷叶,像暮年缺乏保养的老女人,皮肤干枯、爬满皱纹、衰败开裂,没有采的莲蓬干枯折落。清冷的夕阳,映在这样的荷塘,萧条冷寂。
入冬,种藕人放了水,开始挖藕。这时满塘的荷杆干枯萎缩,荷叶皱缩成一团耷拉着;原本饱满的莲蓬早已枯败、莲子掉落,成为一个空洞点缀的壳。挖藕人用铁锹成片的铲去荷杆,刨去淤泥,小心的去摸挖一支支的粗长肥大的莲藕。池塘被挖成一个个深浅大小不一的水坑,挖出来的藕,浸泡在水坑里,方便清洗。
有些挖破或断掉的藕会沉入水底,挖藕人劳累了一天,洗完藕,已经累的伸不直腰,但他还是会在水里胡乱的摸一遍,将一些大的捞上来,挑上一天的成果回家。
挖藕人走后,我和弟弟会到这些水坑里去淘宝。将鞋袜脱掉放岸边,高高挽起裤管和袖子,逐个水坑去摸藕。冬天的水寒冷刺骨,我们却激情高涨。手在水里一会就冻的红肿,抽出水面,用力甩甩又去摸。摸到一个藕截的心情,是无法比拟的,骄傲兴奋,像种了大奖一样。大的藕段,随手在昏黄的泥水中洗洗,放衣服上擦擦,就啃掉了;一些小的铲破的,洗干净,用枯败的荷叶包起来。枯败的荷叶非常容易碎,双手稍带用力,会碎裂粘手上。包起的藕是不敢带到自家的,都给爷爷奶奶;回去免不了还是会遭爸妈的喝骂拷打,因为鞋子、裤子、衣服每次都会弄得湿冷,粘满塘泥。
后来,上学、工作,很少回家,夏日荷叶田田,蛙声片片的池塘,时时浮现脑海或梦中。
这几年,农村发展迅速,家门口的池塘稻田被填平,一条宽广笔直的柏油路横穿中间。新修的路,车俩穿梭,极大的方便了大家的出行,道路两旁很快建起民房。
夏日的晚上,蛙声偶有,荷风不再,记忆中的荷塘将深埋于心。